第四百八十五章 反省(第2/3页)

正如那句话所说“小说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

姜星火这时候缺乏必要的情报,就像是被蒙住了眼睛的人一样,也着实判断不出来,这件事情到底是偶发,还是有人故意,如果是偶发,那可能就真是和尚自己做出来的,但从谁受益谁做事的角度出发,倒是能推测出来一些眉目……不是贼心不死的建文余孽,那就是抵制考成法的保守势力。

正因如此,一开始姜星火才会和姚广孝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诬陷”。

对于变法派来说,这时候朱高炽陷入被动,乃至整个考成法的进度被推迟,都是不可容忍的。

在庙堂上,姜星火固然跟朱高炽有必然的利益矛盾,甚至之前的几次事件,明面上是变法派冲锋陷阵,可实际上细细探究起来,都是朱高炽在后面跟着摘桃子,在大明的庙堂上迅速地攻城略地,时至今日,朱高炽在文官行政系统中,才是力量最强大的一方。

而朱高炽从北平文官系统带出来的那批人,如今已经凭借着靖难的功劳,占据了除尚书以外六部的很多关键位置。

但不管怎样,朱高炽都是支持变法的,心里乐不乐意不重要,重要的是实际的态度。

在共同的利益面前,什么矛盾,都可以暂时搁置。

“火还没烧到我们身上,现在考成法最重要,稍后的京察只是考成法结果的执行,所以我们不用慌,把考成法最后的部分做好,这件事具体情况,我再想想办法了解。”

姜星火能有什么办法,姚广孝大概也知道,无非就是用一次跟朱高燧的情报交换条件。

纪纲那条线不受控制,如今能探知到事情真相的,也就是朱高燧这里了。

此时,南京皇宫奉天殿内。

朱棣坐在龙椅上,面色反而很平静。

“说说吧,怎么回事。”

跪在下面的朱高炽,由于体重过大,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供血不足,乃至双脚冰凉,头晕眼花了,可他却依旧不敢怠慢,连忙解释道:“父皇,此事儿臣确实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情!”

朱棣这时候拂袖而起,勃然作色道:“整日里忙着在朝堂中安插亲信,剪除异己,忙都忙不过来,哪还有收钱的工夫?是不是啊,世子爷?哦,不对,该叫太子爷了!”

世子爷云云,自然是朱棣在明着讽刺那些出身北平行政系统的文官,对朱高炽的叫法。

以前朱高炽是燕王世子,这些人都是这么叫的,而如今不管是出于想要彰显旧情以示亲近的想法,还是对朱高炽没有名正言顺地成为太子的某种不满隐喻,这些人还是这么称呼朱高炽。

事情,是很小的一件事。

但在朱棣这里,已经忍了很久了,如今不过是彻底爆发出来。

朱高炽想说话,但看着父皇那可怕的神情,却是抿了抿嘴角,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吏部左侍郎许思温、右侍郎刘观,户部左侍郎孙瑜,工部左侍郎陈寿,兵部左侍郎乔稳、右侍郎师逵,大理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通政使、右通政……满朝望去,全是你提拔的亲信,这个龙椅要不让给你来坐?”

“来,站起来!”

朱棣臂力不凡,朱高炽这种二百多斤的大胖子,在他不敢发力抵抗的情况下,朱棣竟是双手直接拽了起来,然后就要把朱高炽推上龙椅,吓得朱高炽沉住下盘,一动都不敢动。

“父皇,父皇!”

这时候朱高燧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误会,真是误会,这和尚是嫂子和张安世从寺里捡回来的,原本就是一个不守戒律的花和尚,大哥真的是半点都……”

朱高燧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朱棣突然抬手示意他,指向了龙椅。

意思很明显,轮到你说话了吗?咋的,你也想当皇帝?

朱高燧立刻闭嘴,退到一边。

父子两人的表演到了这里,朱高炽也明白了,他知不知情并不重要,这就是父皇想要敲打他一下了,或者说,根源就在于他的权力,已经开始对皇权产生了威胁。

而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以及这件事情的最终后果,都会受到他的态度的影响。

父子之间的这种情况,其实在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就已经演绎的淋漓尽致。

就算姜星火对永乐时期的历史,了解的不是很多,也很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朱棣北征归来,朱高炽晚来迎接了一会儿,就造成了极为严重的庙堂事件,很多太子党紧接着都被下狱。

而在这个时空,由于保守派势力遭到了更大的打击,所以空出的职位和势力空白,都被抢占了,占大头的,正是朱高炽和他之前所直接管理的北平文官系统。

毕竟一开始在朱棣看来,北平的这些文官虽然大部分跟他不算亲近,但甭管是主动还是被裹挟,这些文官是跟他一起造反的,所以相较于庙堂上的洪武-建文旧臣,朱棣还是更乐于使用这些北平文官系统出身的官员。

但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当朱高炽的势力,扩张到了朱棣有些难以忍受的程度时候,这种敲打,也就成了必然发生的事情。

在正常状态下皇权是不允许有任何势力能威胁到它的,一旦有威胁,必将会被摧毁。

朱棣看向朱高燧,语气淡漠问道:“老三,你怎么看?”

朱高燧心中一阵苦笑,他刚才已经搞清楚了,但是显然真相不重要,父皇是想要自己替他说出想说出的话。

“儿臣不敢妄言。”朱高燧低声答了一句。

他现在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大哥他也不想得罪死,眼下内部纷争愈发激烈,他是真的想早点提桶跑路了。

但朱高燧也知道,殿内就仨人,父皇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嗯?”

朱高燧无奈道:“但父皇既然问起来了,儿臣也不敢不答,无论如何,大哥都是有个管教不严的。”

“嗯?”

这次不用朱高燧了,朱高炽自己认错:“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儿臣的错,儿臣请父皇责罚,但儿臣对父皇的忠心日月可鉴,绝无党同伐异,意图不轨之事!”

这句话说完,大殿里沉默了许久。

良久后,朱棣冷哼一声:“罢了!今日朕本欲处置你,但念你也有几分苦劳,便免去你管教家人不严的罪责,但从即刻开始,回家好生反省三个月,考成法和京察的事情,你就不需过问了。”

朱棣虽然没有将朱高炽怎么,但也让其回家反省,这等同于软禁了,而且这三个月的时间,对于朱高炽竞争太子的位置,其实很重要,因为这时候的北直隶,也在同时开始着战后重建和推行新政,朱高煦可是一刻都没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