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涟漪(第2/3页)

那么,驾车的姜星火在干什么呢?

此时姜星火正在探望光荣负伤的解缙同志。

解缙躺在病榻上,嘴唇有些苍白,见姜星火亲自提着两袋米来慰问他,挣扎着就想要坐起来。

“国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慰问时。

当着手下《明报》记者们的面,解缙声音洪亮地表示,还能再为大明奋斗五十年。

记者们回去编稿子了,屋里的热闹和喧嚣渐渐散去,只剩下了姜星火和解缙两个人。

“国师,我只有您这么一个知己好友……”

“停停停!”

看着解缙拉着他的手试图发动技能献祭他,姜星火赶紧叫停。

“有话我就跟你直说了。”

姜星火今天来,就是为了与解缙商量他的这件事,解缙此番英勇负伤,极大地推动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巨额贪墨案件的侦破,为210万两的政治任务做出了突出贡献,这是玩命的勾当。

对于有功之臣,朱棣不能不赏,姜星火也不能不表示,毕竟解缙这是把脑袋挂到裤腰带上博前程,如今事成了,要是不兑现,那以后也没人跟你混了。

“考成法和京察的结果,都要出来了,年后朝廷肯定还有一番变动,你呢,好好养伤,伤养好了,要大用!”

姜星火很少说这种很肯定的话,如今从对方口中得知,解缙顿时喜不自胜,知晓自己升官的事情,怕是九成九有谱了。

“现在礼部、刑部、工部,这三个部的右侍郎都出缺。”

解缙还没来得及高兴,姜星火就话锋一转:“所以朝廷会考虑从九卿里平转或提拔(九卿官职从正三品、从三品到正四品不等),到时候就会空出位子来,光禄寺卿、太仆寺卿,或者是通政司的那两位,都可能动一动,他们空出的位子,就轮到你了。”

好吧,解缙其实转念一想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一步登天到实权侍郎的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呢,哪怕是以前内阁七人众里最得圣眷的金幼孜,这时候也不过是审法寺少卿代理寺卿,还是没迈入四品的门槛,离得还有一段距离呢,自己能追平金幼孜,再卡个身位先一步进侍郎,那就是一步快、步步快了。

念及至此,解缙更加坚定了抱紧姜星火大腿的决心。

毕竟,跟了姜星火以后,他升官的速度可比跟着老恩主董伦快多了。

董老头?真不熟。

“我听说刑部的纸劄,现在传的沸沸扬扬的……”

姜星火想走,解缙拉着他的衣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收回各部门采购权这种事,其实挺犯忌讳的,毕竟是动了大家的利益,那可都是小金库。

但规范采购,对于朝廷整体而言,其实意义是很大的,尤其是对于促进商业的繁荣发展。

毕竟要是开个店,就天天被各个部寺薅羊毛,那除非后面背景很硬,不然是都开不下去的,而且这种白嫖和薅羊毛的现象,由于各部手里有采购权,是一个普遍问题。

先规范所谓的“吃拿卡要”问题,把朝廷各部寺随便伸出来的手都给剁了,然后重点维护商道,合理设置税卡,把整个大明的营商环境塑造好,才有正向循环钱滚钱的可能。

商业贸易越发达,朝廷能从商业上收的税就越多,这一点已经从北宋朝廷那里,得到了明显的认证。

从负向循环到正向循环很难,这就跟人减肥一样,一开始都是很痛苦的,但只要扭转过来不健康的生活习惯,人也就能从慢步走,逐渐开始小步快跑了……甩掉累赘,就能越来越轻盈,这对于整体商业环境的塑造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

“放心吧,做得民心的正确事情,就是义,义之所在,无往而不利。”

姜星火说了句很玄乎的话,但听到解缙耳朵里,却是若有所悟。

其实很多人都看出来了,随着姜星火变法的逐步实施、铺开,大明确实已经走在了一个不一样的方向上。

很多人都觉得,如今正是大明最鼎盛时期,甚至有传闻称,陛下已经打算借着这次京察和头年考成法的两股风,要着手下大力气整顿吏治,肃清无能官僚,进而更好地推行新政了。

这一年多来,因为朱棣刚刚登基,大明朝廷上过去积累了三十多年的许多弊端,都未能彻底展露出来,比如很多地域性的利益集团的影响力依然深远,朝堂的局势还未稳固,又或者许多人的能力和位置并不匹配等等。

一潭死水,一开始被扔进去第一块石头的时候,产生了涟漪,而所有浑浑噩噩地游荡在水面下的鱼虾,都是反感有外力打破他们这种宁静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第二块、第三块,乃至后续的石头,都被扔了进去,一个比一个溅起的水花大,有反对的被砸死了,有躲起来的,但更多地则是从被迫开始流动变成主动窜动,这种情况,就跟如今的大明庙堂,是一模一样的。

然而现在,随着京察和考成法从不同维度的同步实施,一切仿佛拨云见雾,让中枢几乎所有官员,都看到了大明的官僚体系即将重新洗牌再建立起来的曙光。

当然,最关键的,是在朱高炽和姜星火的不同角度推动下,即将把京察制度的时间重新缩短为三年。

一旦这项决策通过,那么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大明官僚的流动性,将会急剧地加剧,现有的、旧官僚始终维护着的旧有体系,也将彻底土崩瓦解,到那时候,将迎来真正的新秩序。

在这个节骨眼,自然有无数人盯紧了姜星火和朱高炽的动向,特别是他们的态度,究竟会不会真的对南京的官员“痛下杀手”,来一出“一家人哭何如一路人哭”,这是所有人都极为关注的问题。

如果真的要玩真的、来大的,他们需要准备什么来应对?

如果想办法,又需要用什么借口来拖延?

在这种压抑且令人紧绷的气氛中,终于迎来了最后一轮的考核。

而就在此时,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的命运,却开始产生了出乎意料的影响。

南京城的一处赌档里。

“带走。”

说完这番话,纹着条大虫的汉子站起身来,向身后的几个年轻泼皮挥了挥手臂,示意他们按照自己的吩咐动作起来。

很快,几个年轻泼皮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布袋,走到一个和尚身边,将布袋罩在他的脑袋上,然后一齐拉扯了下来。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就是几吊钱?我又不是不还。”

“小子,安心的去吧!”

为首的纹着条大虫的汉子咧着牙,露出阴森森的笑容,然后看着几名年轻泼皮,把和尚拖曳到了赌档的后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