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二章 内幕(第3/4页)

不过李增枝似乎是没听出来,哈哈大笑道:“好饭不怕晚,更何况,国师日理万机,这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要我看啊,今晚国师不妨留在这别业,正好有温泉,也可解解乏。”

而这时,李增枝看了吴家兄弟一眼,吴传甲顿时会意,接过话茬道:“国师辛苦,在下淮商吴家,吴传甲,上次在拍卖会上有幸与国师见过面。”

姜星火懒得与他绕弯子,直接说道:“我记得你,上次表现还不错,买了不少货,这样,先进去说吧。”

之所以选在湖心亭里,自然是有讲究的,这里四面环水,只有一条回廊通到岸上,没有被窃听的风险……锦衣卫总不能举个荷花蹲在水里偷听,而此时天色渐暗,望远镜也看不到口型。

吴传甲心中略微安定,转而捏着酒杯向李增枝道:“李都督?”

“哦,不急。”

李增枝摆了摆手,然后看向姜星火道:“国师行了一路定是饿了,咱们先用菜吧。”

他心里却是盘算着,吃完了晚饭,接下来再聊,毕竟这么短暂的时间里,他们还真没法商量出什么结果来。

坐在姜星火旁边的朱恒略微皱眉,旋即笑道:“也罢,那咱们就吃了晚饭再说吧。”

听罢,李增枝又招呼侍女,加快速度把菜品布好。

一旁的吴传宗也是连连附和,说吃饱饭才有力气商讨事情云云。

很快,一张宽大的圆桌几乎摆满了各色佳肴,每一碟都是色香俱佳,而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螃蟹。

此时正是秋高蟹肥的时节,不愧是扬州有名的醉蟹,不过这醉蟹虽然味美肉肥,但是太油腻,不宜久吃,吃多了伤胃。

李增枝先举筷,从切开的螃蟹里,夹了块蟹肉放入嘴里,慢条斯理的咀嚼了片刻,才赞赏道:“嗯,不错,不枉费我叫厨子特意准备了一番。”

李增枝虽然贵为岐阳王次子,但是并非清高孤傲之辈,反而颇有些圆滑世故,在他的观念里,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既然有的谈,何必撕破脸皮闹僵呢。

“哈哈,国师请用。”

吴传甲客套了一句,旋即说道:“这螃蟹是扬州那边专门送来的,味道不错。”

“这蟹还得是活蟹,若是死了运过来的,那可真是浪费了。”朱恒说着,也举箸从半截螃蟹里夹起一块蟹肉,蘸了些酱料吃了起来,吃相倒还优雅,丝毫不见粗俗。

见姜星火只用勺子吃了半碗扬州炒饭,李增枝忙亲自斟酒,劝道:“今夜月白风清,如此良辰美景,国师且饮一杯。”

随后李增枝笑容灿烂,亲自举杯,想要与众人一饮而尽。

但姜星火还是却还是在吃那碗扬州炒饭。

姜星火对酒桌文化没兴趣,尤其是在自己能掌控局面的情况下,就更不想搞这套,吃饭就是吃饭,不要弄那些有的没的。

吃完炒饭,放下碗,姜星火看着几人,干脆问道:“且说吧,今日约我前来,究竟是何事。”

李增枝不是收了东西不办事的人,他郑重道:“今日乃是吴家想要与国师交托一番肺腑之言,吴家兄弟素来是淮商里懂规矩的,国师不妨一听。”

李增枝的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够意思了,吴传甲这时候哪还不晓得,要一五一十地交底了。

于是连忙掏出账簿,解释了一番。

但姜星火却干脆说道:“你们吴家与安陆侯有什么往来,我不感兴趣。”

这东西对于姜星火有什么用?拿来威胁安陆侯吴杰吗?先不说姜星火一直致力于保持与勋贵武臣之间的良好关系,就算退一万步,这玩意又真能把世袭侯爵给整死?就算整死了,其他人怎么看姜星火?

吴传甲闻言一滞,哪还不明白,姜星火跟他见到的那些大官不一样,是真不一样。

汗水已经止不住地从他的额头沁了出来,不过这时候,吴传甲想到了之前李增枝的提示。

“国师,吴家愿倾全族之财,配合‘纳钞中盐’。”

姜星火只是淡淡说道:“军民商等,是否纳钞中盐,都是自愿的,朝廷没要求谁一定配合。”

像是吴家这种商人,姜星火百分百确信,只要查下去,不说九族消消乐,都扔去西北吃沙子是肯定没问题的,所以自然不需要对其有什么怜悯……怜悯他们在有些地方还闹粮荒的时候,坐在这里吃螃蟹宴吗?商人群体本来是唯利是图、欺软怕硬的,眼前吴家姿态这么低,看起来这么可怜,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他们自找的吗?若是做的事情干干净净,又怎么会怕人查呢?

事不过三的道理,吴传甲很清楚。

账本、献金,对于国师来说都不好使,那他手里,其实只剩下最后的筹码了。

那就是彻底背叛淮商集团,把整个盐业的勾当都如实禀报给国师,并全力配合,方才有一线生机。

吴传甲这时候竹简倒豆子般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从灶户,到盐引,再到私盐……

姜星火沉默地听着,拿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倒着酒,听到疑惑处方才问道。

“所以淮商,其实是西北陕商、徽州商人、两淮本地商人,集合到一体的一个说法?那徽州府距离扬州府明明有段距离,如何做了这般鸠占鹊巢之举?两淮的本地商人不反抗吗?”

吴传甲连忙解释道:“江南其他地方,要么是鱼米之乡,要么能种棉纺织,要么是水路枢纽,唯有徽州等少数几个地方,没什么优势,再加上风俗习惯,方才热衷于背井离乡,集体经营商业……至于两淮本地商人,不是不反抗,而是本身就需要徽州商人帮忙,才能立足。”

这里便是要说,在十五世纪的大明,经商真不是什么好职业,虽然有一定概率能发家致富,但这里面的风险非常的大,之所以出现徽商这种专业商帮,就是因为明代商品经济得到了发展,从元末战乱中恢复了过来,而需要一部分人去做商品流通这种事情,用以满足农产品出售、手工业交流的需要。

“这话怎么讲?”

姜星火敏锐地意识到,接下来所谈及的事情,一定是整个盐业,各大商业集团之间斗争的核心问题。

吴传甲如今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抖落道。

“按现在的开中法,商人看地域远近,有的运输三五斗米至边塞即可获盐一引,而按米价来说,商人支盐行销于民间,每盐一引多的甚至可以卖到五石米,这里面就是十几倍的利润……当然,盐商为了‘守支’,肯定还要在委托陕商、晋商运输粮食,以及打通盐务衙门等环节有所花费,但不管怎么讲,盐业的获利丰厚,都是做其他行业,哪怕是茶业也不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