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祸从口出(上)(第2/3页)

作为检控方,张斐率先站起身来,道:“恳请大庭长传第一证人胡长百和第二证人邱河。”

“传!”

过得片刻,只听得院外响起一阵惊呼声。

官员们闻言,也都偏头看去,但见四个庭警抬着两顶竹轿上得庭来,竹轿上半躺着两个三四十岁的汉子,缩着肩,歪着脖子,从脚到肩固都有夹板固定,浑身包扎的如一个大粽子。

院外百姓,顿时指指点点,议论声是此起彼伏。

这个形象先入为主,导致百姓直接认为,这就是屈打成招!

忽听得一人愤怒地疾呼道:“他们这都是装得,故意博取大家的同情,前几天他们可都是自己从皇城司走出去的,哪有这般严重。”

众人偏头看去,正是那宦官李知恩,只见他满面愤怒,双目睁圆。

MD。

从来就只有我冤枉别人,今儿你们一上来就给咱家搞这一套,咱可是这方面的行家啊!

“肃静!”

赵抃怒斥道:“未经询问,不得擅自出声,否则的话,本庭长将命人逐你出皇庭。”

李知恩哼得一声,气愤地又坐了下去。

李国忠也偏头看向张斐,这目光中充满着鄙视,你堂堂大检控官,你跟我们来这一套,说好的逼格呢?

张斐却扬起一份文案来,一本正经道:“五天前警署请来京城最好的郎中为第一证人和第二证人医治,这是他们二人的诊断书。

他们现在确实可以下地行走,但是极有可能发生的跌倒,同时他们的肩骨、肋骨皆有轻重不一的骨折,一旦摔倒,这后果不堪设想,郎中嘱咐他们应该在床上静养数日,但由于他们是这场官司的关键证人,必须出席,故此保险起见,我们只能是小心翼翼让他们二人抬到这里来。”

李国忠不禁嘀咕道:“至于么。”

博个同情而已,你下这么大的力气,生怕别人嫌你不够专业。

“呈上。”

赵抃立刻道。

头回上庭的程颐,只觉这庭审还真是不一样,这一个小小细节,都拿出诊断书来。

赵抃仔细看过二人的诊断书后,又向两位证人询问道:“二位证人,你们现在可否清醒的做供。”

“可以。”

二人同时回答。

赵抃点点头,又向张斐道:“检控官可以进行询问了。”

“是。”

张斐首先向胡长百问道:“胡长百,你可记得上月十八的傍晚时分,大约在酉时一刻到戌时二刻,这期间你在干什么?”

胡长百虚弱地回答道:“当时我约了邱兄在祥符县的陈家酒馆喝酒。”

张斐继续问道:“你所言的邱兄是否就是第二证人邱河?”

“是的。”

胡长百只是轻微地点了下头。

张斐问道:“为什么当日你会约第二证人邱河去陈家酒馆喝酒?”

胡长百道:“是因为当天咱们领了足额的月俸,所以相约去喝上几杯。”

张斐故作纳闷地问道:“足额的月俸?这里面包括奖金吗?”

“就是月俸。”胡长百道。

张斐更是好奇道:“这是值得庆祝的事吗?”

胡长百道:“因为我们厢兵往年都是很难领到足额的月俸,可上个月发了足额的月俸,我们就觉得应该庆祝一下。”

张斐问道:“这足额的月俸有多少钱?”

“三百文。”

“你们厢兵每月就只给三百文钱吗?”

“那倒不是的,这是俸钱,还有粮食、支绵、酱菜……”

“以足额来折算,你们每年大概能得多少钱?”

“要算足额的话,咱每年大概能得二十三贯足出头。”

贯足就是算一千文一贯,贯省的话就是七百七十文到八百二十文之间。在皇庭上,只算贯足,不算贯省,因为贯省没有准确的数目。

张斐又问道:“你们实际上能够拿得多少?”

“一般是二十贯左右。”胡长百道。

“你们少拿这么多钱,就没有向上级反映吗?”

“有人去抱怨过,但是没有什么用。”

“为何?”

“因为上级都会找各种理由,说咱们没有努力干活,就减扣咱们的俸钱。”

“是不是你们真的没有努力干活?”

“当然不是。”

“你可有证明?”

“祥符县有上万名厢兵,可就没几个可以领到足额的俸钱。”

“那这些钱,可以满足你的生活所需吗?”

“在京城这点钱根本不够用,咱们平日里还在营里做一些手艺活,赚点小钱贴补家用。”

“反对。”

李磊突然站起身来,神情激动道:“检控方问得这些,都与此案无关,他们只是想博取大家同情,其行为十分卑劣。”

全场就程颐吓得一惊,他就没有见过这么凶残的珥笔,庭审录可不会记录他们的语气。

张斐是据理以争道:“这些问题都关乎他们为什么会酒馆里说出那些话,乃是此案的起因所在,至关重要。”

说罢,他还不忘讽刺一句,“我们检察院可不会如某些人一样,就喜欢掐头去尾。”

李磊也是阴阳怪气道:“如果这头是装可怜,而尾是博同情,那吾等确实自愧不如啊!”

赵抃瞧他们二人一眼,问道:“要不要腾出空来,让你们先吵上一架。”

二人不语。

赵抃威严十足地哼了一声,旋即道:“本庭长也希望弄清楚此案的前因后果,反对无效,检控可继续询问。”

李磊很是不爽地坐了下去。

程颐小声问道:“大庭长,他们这种反对,到底有何意义?”

之前赵抃就跟他说过,有什么不明白,可以马上询问,这样有助于他理解,到底是临时抱佛脚,得用非常手段,而且在庭审的过程中,大庭长还算是比较轻松的。

赵抃回答道:“他只是为求提醒大家,对方是在博同情,以此来减轻大家对于二位证人的同情。”

“原来如此。”

程颐稍稍点头,心里就更是不安,这些人都这么狡猾,大庭长却只能照规矩跟他们交涉,自己能审得了吗?

他可是非常推崇德治,就以道德育人,跟司马光的理念非常相近,可这庭审,一上来全都是手段,都不讲武德,这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要是以道德来看,基本上都会看歪的。

如果让他来审,他肯定会训斥李磊,凭什么不让人家说,那等于就是着了张斐的道,这大庭长就是他们攻克的目标。

张斐趁着这个档口,喝一口茶水,稍稍调整一下,然后继续向胡长百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上个月,给你们发足额的月俸?”

胡长百回答道:“具体是啥原因,上面也没有说,倒是营里有传言,是因为前些天的那场听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