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

◎赏识(二更)◎

所谓洞窟内遇到世外高人指点, 也就只有伏曜这种生来衣食无忧之人会相信。

若无亲无故无利益,没有多少人会这样毫无保留地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好。

濯缨是如此猜测的, 也这么向伏曜发问的。

但伏曜却看着她, 嗤笑一声:

“怎么可能?一看你就不认识我父皇,堂堂昊天帝君,他闭关之处在上清天净土洞府, 怎么会出现在少光天这等灵气稀薄之地?”

又道:

“而且,我父皇可没这位前辈这么好的脾气,更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来指点我, 他整日不是在巡查三界,就是在修炼,指缝里剩下那点时间,也都留给了学宫里的其他学子。”

最后总结:

“不可能的,最关键的是, 我平日与前辈诉苦, 还说了不少我父皇的坏话, 真要是我父皇, 不得被我气死?”

濯缨:“…………”

想了想,濯缨还是先将伏曜扶了起来,让他去外面等着, 她单独同这位前辈说几句。

“你能行?”伏曜有些怀疑。

濯缨颔首,平淡道:“要是不行,你再进来跪也不迟。”

伏曜:“……你也别太不客气了。”

待洞窟归于静寂之后, 濯缨确认伏曜已经走远, 这才对着虚无中凝视着她的目光道:

“赤水濯缨参见昊天帝君。”

洞窟幽暗, 目不能视, 唯有水滴滴落石地的声音回响。

“方才一时唐突, 此刻仔细一想,帝君没有将真实身份告知太子殿下,必定有自己的用意,濯缨愚钝,实在不该自作聪明,差点令帝君为难了。”

弓手对风极为敏感,此刻濯缨也能从浓黑如墨的黑暗中,感知到一种无形之风围绕在她周围。

那并不是实体,而是出窍元神。

隐没在黑暗中的神祇如巍峨高山,站在一个很高的地方,正在审视这个被他儿子视作家人,极为信任的人。

濯缨垂眸:

“萍水相逢,帝君不愿理会也实属正常,对我心存疑虑也不奇怪,上清赐予我的东西,已经远超出我的立场应得之物,我本不该贪心,但方才太子殿下所言,有一点千真万确。”

“须弥已与娲皇宫联手,对上清天宫极为不利,濯缨虽才疏学浅,但仍想尽力一搏,为上清,也是为我自己。”

说到此处,濯缨已经算是毫无保留。

然而洞窟内仍然一片静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濯缨以为没有指望的时候,昊天帝君终于开口:

“你说你才疏学浅,着实谦虚。”

“按照昨夜阿曜所言,濯缨公主,你在仙界也是万里挑一的高世之才啊。”

悬在心头的那口气稍松,濯缨恭谨道:

“帝君谬赞。”

顿了顿,她又试探了一句:

“那帝君,可是愿意为我授道解惑了?”

昊天帝君无言地审视着眼前的少女。

从她进来开始,他便已经在观察她了,伏曜离开后的每一句话,看似脱口而出,实则滴水不漏,发现那些虚与委蛇的说辞无法触动他,便一步步表明真心,引他动容。

这少女,步步为营,心防极重。

但有了昨日伏曜的铺垫,知道她为何会有这么重的心防,又了解到她执掌九曜星宫,开启了前任青溟真王未能开启的星门。

这说明,不管她有再多的心机谋算,都已经获得了天道的认可,至少心术不邪。

“你上前两步。”

濯缨依言照做。

跨出步伐的同时,周遭景象骤然变换,幽暗无光的洞窟霍然在眼前变化成深蓝色的天幕,放眼望去,漫天星河,一望无际。

“要授道解惑,需得看你水平如何。”

濯缨猛然回头,见到此方空间中,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宝相庄严的金袍神祇。

他端坐在一张矮几前,上面摆着一个像是棋盘似的物件。

昊天帝君望了过来。

面对面的打量,濯缨首先感觉到的是高阶神祇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因为昊天帝君是以元神状态与她会面,即便他已经稍作收敛,但冲击仍然极强。

“同我下一盘棋吧。”

……下棋?

濯缨心中困惑,但还是跪坐在昊天帝君的对面。

目光扫过面前的棋盘,濯缨这才似有所悟。

因为这不是寻常的纵横线棋盘,而是被微缩成圆盘大小的星图。

“世人常以黑白棋子比作星辰,反之,天上群星亦可比作棋子,此为我闲暇时所做的星阵棋,听闻你接触星图不过一年,我也不为难你,先从最基础的开始考校,再逐级递增。”

听了这番话,濯缨温然一笑,不做辩解,只颔首聆听规则。

“日经之处,是为黄道,月宿之地,为二十八宿,星点连线,星组,角宿。”

这的确是最基础的识星。

修长如竹的手指捻起棋子,叩出清脆声响。

“危十六度,井三十七度,星七度。”

此为定位。

濯缨不疾不徐,落子流畅。

“天地分野,岁在鹑火,月在天驷,井鬼。”

天垂象,见吉凶,天上星象即为地上吉凶。

以濯缨的能力,要窥探没发生过的事情还力有不逮,但地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却全都能通过星图原原本本的解读出来。

濯缨略迟疑了一息,很快便落下一子,指尖拂过处,星盘轮转,天动星移。

“是卫国三十七年,大旱,民间起义,史称鹤壁之战。”

昊天帝君抬眸瞧了她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并未说什么,又继续报了几个点位。

一次能答上,有可能是巧合,毕竟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人间界有点本事的司天监官员,通一些星理,也能记住几个。

“虞朝三年,中宫皇后谋反,诛杀皇帝,扶子上位。”

“景国九年,太史贪污,万民上奏。”

“兖朝十七年,莲方镇决堤,伤亡三千五百七十九人。”

……

星图演算之事由大变小,难度也由低到高。

然而少女却仍然对答如流,并未有半分凝涩之感。

昊天帝君的神色也从起初的不动如山,逐渐露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意味。

“最后一题,天星择日——”

天星择日,就是所谓的修改星图,濯缨当然不会,她立刻道:

“帝君,我若是会天星择日,就不必来这一趟了。”

“没有让你现在就起卦。”昊天帝君眼神复杂,道,“即便不会起卦,你肯定也不是一无所知,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听。”

听他这么说,濯缨稍稍放心一些,于是道:

“天星择日之术,与八卦术数相关,我阅遍古籍,古籍中记载繁杂,所以,我斗胆整理出一个口诀,既方便记忆,又简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