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攒人(第2/3页)

祝缨看着他,问道:“地上一个坑,拿张纸盖着,叫糊了个面儿。得往里填土,才叫填坑了。不管是松的土还是压实了,得干。不然就我冲下去挨个儿拿人、翻案,那是能显出我能耐来了。北地官场又是一番动荡,再派新人来,再重新站队、打架。最后倒霉的还是百姓。”

“怎么会呢?都肃清了,不就行了?”

祝缨道:“你看,军中是最讲法度的地方了吧?能清爽吗?”

金良道:“那、那也不太一样的……”

祝缨道:“那得再给我些时间,让我在北地多留几年,我能慢慢给它调理了。我只怕胡主胡相不给这个机会,他们要是明天就来了,我怎么办?我得先把所有的人都捏到一块儿。”

金良彻底沉默了。

祝缨笑道:“好啦,别愁了。过两天咱们一起去看热闹,小妹她们明天也该回来了。”

金良一直沉默到晚上陈放等人陆续回来,他们在外绕了几天,没出本州,查访了一些本州的事务,又将本州一些民愤颇大的劣绅给记了出来。收获不小。

祝缨道:“不错。明天各人先把手上的档整理一下交给我。五日后咱们去学校,看他们考试。”

陈放问道:“也是选了直接授官的么?”

祝缨道:“当然不是,榜样已经有了,余下的就不必着急了,慢慢来。总要选出些合用的人才好。”她又指着北地子弟说,“还有他们呢。先考试,考出来能给我干活的,放在行辕里听差遣,干得好的、立功的,依次序进前。”

陈放道:“这个好。”

祝缨道:“先吃饭,吃完饭再详细说说你们的见闻。”

“是。”

匆匆用过饭,祝缨依次听取了他们这几日的见闻。陈放所见,乃是士绅也有优劣,他对祝缨道:“世叔欲用北地士人,倒是因地制宜。只是他们良莠不齐,还请留意风评。”

陈放比别人看得明白,北地就算是郑侯对阵胡兵的大本营了,要这儿稳,就得稳住本地的士绅百姓。所以祝缨筛选举荐本地人为官,所以朝廷没有打折就同意了。但是这样做是有隐患的,不能是个士绅就用。

祝缨道:“不错。”

卓珏也有想法,他说得更直白一些:“大人任用本地士人治理本地,有利有弊。利在他们熟悉,弊在容易欺瞒朝廷。”就是本地人在本地做官、抱团,容易把朝廷的势力排挤出去。

苏喆道:“不是让四州交岔着任职么?也还行。”

祝缨听他们慢慢讨论,颇有些欣慰,最后她说:“都说得不错,今天先休息,明天接着干活。”

“是。”

第二天,各人又做着案牍的工作,好在各人都有几个北地子弟相帮,做得极快。到了晚上便将本州的案卷放到了祝缨的案头。

祝缨再筛过一遍,将其中一些案子发给姜司法,让他“秉公而断”,她自己则又支使起了苏喆等人:“不用你们丈量得多么精细,一人搭上几个本地子弟,下乡去!看一看田地、人口,看看他们怎么收税的。有横征暴敛、私加捐税的,都拿下了。”

“是。”

陈放劲头很足,他将书生袍都压到了箱底,让小厮翻出些方便的衣服来。小厮道:“郎君,还是我来吧,您歇会儿,天天在外面走,要累坏了。一会儿烧热汤来,烫烫脚,我给您捏捏、解解乏……”

主仆二人正说话,门被叩响了。小厮跑去开门,却见是金良。

陈放也叫一声:“金将军,”将金良往里让,“行李杂乱,请您见谅。”

金良道:“不碍的,郎君只管忙,我只说几句话就走。”

陈放忙问何事,金良道:“呃,是三郎的事。他如今也忙,我一个粗人,帮不上别的什么忙,请郎君千万为他分忧。他少年时多么有气性的一个人,不肯服输、不肯低头的,到了北地竟也要小心谨慎。”

金良与祝缨一番谈话,让他忧心不已,这些倒霉官儿还不能治罪,忒窝囊了。他明白道理,却又为祝缨憋屈。想陈放是前丞相的孙子、孙女婿,本地别驾又是他岳父家的人,便私下来寻陈放,说了自己的担忧。

陈放只觉得金良一把年纪还是单纯可爱,旗杆上还挂着俩呢,祝叔父的气性什么时候也没改啊。不过对自己人不亮尖牙利爪罢了。

他极礼貌地道:“您说的是,我们自当为叔父分忧。”

金良搓了搓手:“好、好,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陈放将这位可爱的老人送出门去,回房来见小厮在吐舌头,轻斥道:“你那是什么鬼样子?”

小厮低头闷笑。

……

陈放与苏喆等人次日又被派了出去,到乡间转悠。他观察了一下所有人,见祝青君、项乐等人换了简朴的布衣,想了一下,又缩回房里也翻出一件最简单的袍子换上。

出去到乡间又走访了几日,学着祝缨的样子,到农户家里讨水喝,讨点饭吃,看人吃得如何。试着与人聊天,听他们讲故事以听取风评。

到了估计好的日子,他便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行辕——本州的考试,开始了。

这一天,天公作美,风很小、太阳很好。

祝缨率众到了官学里,与阳刺史等官员碰了个面,先祭拜孔子,再宣布考试。

考试分三天。官学生早有身份验证,拿名帖直接入场。贡士有阳刺史筛选过了,也可拿名帖入场。此外还有一些本地的士子,持名帖与本地官员、士绅的保书,也可入场。

时间虽然仓促,但是北地平坦,交通比南方便利得多,通知下去之后,到场的考生着实不少。州学、县学生便有二百多人,再有十名贡士,又有数十学子,人数达到了三百。

而祝缨也只打算在其中选四十人。

先讲规则,不得作弊,糊名。

祝缨亲自坐在上面,听着外面唱名,忽然指着其中一个考生道:“带他上来。”

阳刺史问道:“大人看他与众不同么?”

祝缨笑着摇了摇头:“拿名帖来看。”

此人唱名,说是某县乡绅之子,但是祝缨看他的样子却是不像的。读得起书的人家,家境一般不会差。当然也有像她这样偷听的,以及梧州一些靠宗族周济的穷孩子。总的来说,都比较体面。

这一位样子也算端正,但是行动间略带一点局促、警惕。腰会不自觉腰一下,脖子会不自觉低下去,肩膀、两臂往内收,这是在安逸的环境中很难养成的特质。

再看他的衣着,新衣,像是士绅人家能穿得起的,但是他行动间总有点不自在,不停地在理衣服。好像很难得穿这样的衣服似的。他脚上的鞋子也是新的,走路也带点不适应。

阳刺史问道:“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