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难题(第4/5页)

锤子用已经有点准的官话说:“大人,我与石头在外面玩,她们忽然过来骂我们。”

苏喆道:“他们也骂我们!”

这两个比那两个有条理一点,祝缨终于弄明白了,石头学话慢,跟锤子在一起的时候就说利基话更容易一点,正玩儿呢,谁管学话的事儿?就说利基话了,两人拿着小棍儿在“练武”打着玩。冷不防小侍女给苏喆拿东西经过,一听是仇家的话,她就忍不住了。

小侍女之所以选给苏喆,是因为她爷爷的头就是被利基人砍了带走的,她爹又是跟利基族互有殴时受了伤。算是忠义之家。因而被苏鸣鸾选给了女儿,算是优待。

小姑娘也听不懂这俩货具体说的是什么,但是听发言知道是利基话。

石头和锤子对两族之间的恩怨情仇是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他俩没一个经过两族仇杀的,倒是被自己族人给卖下山。平常他们在家里话也少,也知道苏喆是客人,不往人那儿凑,彼此相安无事。

猛一下被骂也有点懵,虽然听不懂,看小姑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们,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石头也回了句嘴,回的还是利基话。这下捅了马蜂窝了!

众所周知,骂人话是学得最快的,也是最容易被人记住的。小侍女和苏喆不会利基话,然而鉴于两族间的关系,她们对利基人骂自己的词的发音记得很清楚。石头和锤子亦然,虽然不知道她们骂的是什么,但是幼小的时候知道对方那个词绝不是好话!

如果让熟悉两族语言的祝缨说,互相骂的词的意思大概就是“按倒放血的材料”以及“替我们养头的XX”。外人听着不觉得,实际的含义则要再算上几十代的血仇,双方一听就炸。

开始,苏喆是不打算自己动手的,她先看着,一听不是个好词,才上来帮侍女动手的。

祝缨道:“我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个?好啦,事情我都知道了。这个事儿先动口先动手的不对,以后不许这样了。石头、锤子,这次是你们受委屈了,挨了打知道还手,还不错。不过刚才拦着你们不叫打了,怎么不听呢?又不是只按着你们的手,不按她们的手。”

锤子机灵道:“大人,我错了。”

祝缨点点头,又对小侍女道:“也不怪你,你有家仇。不过以后呢,多想一阵儿再动手。阿喆,我只说你,你过来。”

苏喆走了上前,十分委屈:“阿翁,我没错。”

祝缨道:“你是因为他们骂到你了,你才动手的,还是因为他们是利基族的人,你就动手了?”

苏喆道:“都一样。”

“不一样,”祝缨说,“要挨了骂,先要知道是不是骂你,再想怎么还手。”

小侍女低声道:“利基的也该杀!”

祝缨看了她一眼,她一缩脖子,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苏喆问道:“阿翁,利基人不能打吗?他们是我们的仇人。阿妈说,做洞主就是要带着寨子里的人打败仇人!阿翁你不是向着我们的吗?”

祝缨问道:“不是不能打,是不能什么都不问见着就打,以为打了他们,你就是英雄了。”

苏喆一脸迷茫。

祝缨摸摸她的头,亲切地说:“要那样,你大舅舅就是洞主了。”

苏喆还想不太明白这里面的道理,却本能听到这一句话就不再执拗。她有点可怜地说:“那……那要怎么办?”

祝缨道:“你才到我这儿来,也不能一下就什么都教会了你。咱们先一样一样的说。第一、你现在不是跟锤子他们俩在战场上,第二、你只听到一句话,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所以不能上来就打。你先把这两条记住:只要不急,不管什么事都要先弄清楚再动手。要是急了,信你相信的人。她是你的同伴,你帮她、信她,所以今天不罚你。嗯?记住了?”

“嗯。”

“来,自己说一遍,你记住什么了?”

苏喆道:“只要不急,先弄清事情再动手。要是急了,信我相信的人。”

“好了,我告诉你锤子、石头是什么人。他们一直在山下生活,不知道山寨长什么样子,只是会说利基话。不是仇人。”

苏喆用力点头,道:“好。”

祝缨又安抚那个小姑娘:“不怪你。”

然后宣布,以后互相不用让着,但是不许吐口水也不许动手伤人,其他的随便。

张仙姑道:“哎哟,这怎么行?这……”

祝缨道:“一个两个的都不忿呢,锤子也别给我装、阿喆也别给我演,行了,玩儿去吧。”

张仙姑担心地看着锤子石头跟祝大一块儿、花姐送苏喆送回房,忧心忡忡地问祝缨:“这样行吗?”

祝缨道:“这算什么?等两族大人遇着了,你再看。”

张仙姑吓了一跳:“不会吧?”

“怎么不会?城里什么人都有呢。”不止这两族,什么索宁家的也有人在山下呢。福禄县交换奴隶的时候,阿苏家就不管这些“外人”。

祝缨对张仙姑道:“也别太当回事儿,都不是坏孩子,只要不接着结怨,都会变好的。”她只要两族之间维持个面子情就行了,同族自相残杀的也不少,要说起来,郑、段两家互相纠集人手干架,算不算自相残杀?

别一提对方名字就喊打喊杀就行,差不多得了。

只要标准定得低,就一定能够实现的!

祝缨又自己跑去厨房榨了点柘浆,寻思着问题还是出在这个“浆”上面了。如果“浆”纯净,最后出来的糖就会更加洁白。怎么弄,她现在还没个思路。

如今只希望州城那样的大地方能够有更好的工艺,或者有更聪明的工匠。她只要手艺好的匠人,重金找了来,她给提供工具和原料,只管试制!这玩儿跟读书写字似的,笔墨多、纸多,供得起,就一定练得好。天赋再高,不给她家什,她十三岁还是一笔狗爬的字。

她想,既不惜血本找人,总是能挖得动几个墙脚的。就静等着州城来好消息,因为根据经验,越是大地方,各种工艺、人才出现的几率就越高。

没几天,从通往州城的官道上飞来一骑直奔府衙,一路高喊:“有急报!”

他在府衙门口被拦了下来,这天带班的是牛金,他问了一句:“哪里来的?什么事?”

来人道:“我要见南府知府,州城急报!快!耽误了你吃罪不起!”

牛金赶紧禀报:“大人,州城来信了。”

祝缨心道:难道是制糖的工匠?“快叫进来!”

牛金将人带到,那人赶路太急,门口被阻拦正气着,门房好好招待了两碗茶,他的气也没消下去下太多。大步跑了进来,将手中的皮筒一扬——

祝缨的脸色变了,她是往同乡会馆要人的,回信的人也不应该是穿着官府号衣的正经信使啊!!!她看到那人腰间系的白布,飞快酝酿好了情绪准备痛哭皇帝龙驭上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