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出巡(第4/5页)

祝缨道:“正要说这个,我正琢磨着,开禁。”

众人都很关心:“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冬天都嫌冷,那等百姓人家冬天就更难过啦。你们看,这样,县里的山林开一开,凡在册的,每户每三天可以进去担一担柴出来。先试一个冬天,如果行,以后就都这样。如果出了什么纰漏,来年就停了。”

关丞道:“这样好!”

赵娘子听了,笑道:“忒麻烦,还要管,这里冬天也冻不死多少人。”

祝缨转头看了她一眼,正要请教,赵苏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妈。”

赵娘子哼了一声,道:“这孩子,就是不爽快。”

祝缨道:“我瞧着他挺好的,不是个要父母操心的样子。娘子有一个好儿子。”

赵娘子轻笑一声:“大人真是个会说话的人。”

“娘子觉得是,就真的是了。”

赵翁那边喝了点酒,说:“大人说的是,她们獠人女子,心直口快的。”

祝缨的眼角瞄到了赵苏皱了一下眉头,又看到赵娘子冷了脸,母子二人厌恶的表情一闪而过,又是一脸的平淡了。

祝缨道:“哪儿都有爽快人,哪儿也都有别扭的人,也不分哪块地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我就喜欢跟爽快人说话,自己也喜欢有话就直说,以后我要说了实话你们可都不能记恨我。娘子,敬你。”

赵娘子哂笑一声,对祝缨举杯:“大人,你是个不叫人讨厌的人。”

一群人又是一起圆场,因靠近獠人,也染了些风俗,外面男人女人们唱起了歌,祝缨凝神听着调子,跟着吹起了笛子。赵娘子道:“这个好!”让侍女们跳起了舞。场面重新又热闹了起来。

祝缨一曲吹毕,对关丞说:“这样热闹可真好。以后咱们吃席也这样。”

关丞道:“但凭大人吩咐。”

一时宴散,赵沣安排大家住下,祝缨滴酒未沾脑子还清醒着,别人就东倒西歪的了。

…………

祝缨回到了自己的住房,将侍女摒退:“水放下吧,我也没醉,不用人伺候,你们也早些歇息吧,想来明天还要早起做活。”

两个侍女面面相觑,都不太敢,祝缨抬手接了盆:“走吧。对了,主人家要是还不急着睡,就请过来一见。”

侍女忐忑地退出了房间,去回赵家主人。

赵家一家三口正在吵架,赵苏跟亲娘闹别扭,赵沣在劝老婆:“娘子,他们有口无心的。”

赵娘子大骂:“赵沣!他们说我,我是生气,全不及你刚才这句话叫我恼火!你该知道我最讨厌什么!獠人?呸!不口头上贬人就不会说话了!”

赵沣委屈极了,老婆本来就是獠人嘛!

侍女的到来解救了父子俩,听了祝缨的话,赵沣道:“正文来了。”

赵娘子道:“来就来。”

赵苏道:“阿妈,还是我和爹去见大人吧。”

“怎么?怕我不会说话?”

赵沣道:“你知道的,男人说事……何况,咱们总要留一手,咱们三个一同见了他,万一有什么事儿不得不答应,岂不就被他拿捏了?我们先去见他,万一有什么不得已,夫人殿后,过后还能反驳。”

赵娘子道:“也成。你们去吧。”

赵氏父子到了客房,祝缨已洗完了脸,正站在院子里仰面望天。两只灯笼近了,祝缨道:“天气不错。”

赵沣拱一拱手,道:“大人相召,不知所为何事?可是舍下招待不周?”

祝缨转头看他,道:“是有一件事想请教,客居在此不便乱走,只好请贤父子来叙话了。”

赵沣忙问何事。

祝缨道:“娘子是獠人?”

“是。”

“獠人是咱们的说法,他们自己,怎么称呼自己?”

赵沣一怔,赵苏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祝缨看着这两父子,道:“怎么?你们也不知道么?獠人。獠。听着凶恶。虽说凶点儿好,不容易被欺负,毕竟不是美称。南人骂北人侉,北人鄙薄南人蛮,互相之间叫起来顺耳么?依着我,称呼个南人北人就得了。你们说是不是?”

赵沣局促地一笑:“妇道人家心眼儿小……”

祝缨摆摆手:“受了欺负不吱声就是大度了?劝人大度,是要天打雷劈的。你要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别耽误了我问事儿,叫人误会我也是刻薄人。赵苏,你知道吗?”

赵沣忙说:“他小孩子家就更不知道了,大人稍等,我父子这就去问一问她。”拖着儿子离开了。

祝缨一笑,回到屋里挑亮了灯。

那边,一家三口又在一起说起了话。赵娘子道:“他真是这么问的?”

赵沣道:“那还有假?!我说,要不……”

赵娘子道:“要不什么?哼!我看那人说话好听,却是一颗心不知道有多少个眼子,我要亲自见她。”

“这……”

“嗯?”

“好、好吧。”

一家三口又往客房里去。

祝缨房门正开着,看到他们来了,并不先起身,食指点点桌面,赵沣一家三口便走了进来。祝缨道:“就不用我招呼你们了吧?”

赵娘子是个爽快人,道:“他们问我话来着。大人知道吗?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你想知道那个人……”

“骗了一些洞主过来烧了?”祝缨接口道,“他是个瞻前不顾后的傻子。”

赵娘子一怔。

祝缨道:“所以,獠人到底叫什么?”

赵苏低声道:“以前听家母说过,不过是獠人之语……呃,音奇霞,意思,是美玉之族。”

“产玉?”

“发源之地产玉,后来迁徙,就没啦。”

祝缨道:“挺好。你也是良质美玉,想好了吗?官学遴选也是要考试的,你读过些什么书,准备温书了吗?”

赵沣左右一看,顶着老婆的目光问道:“犬子亦可么?”

祝缨道:“他哪儿有什么毛病吗?瞧着也不像个傻子。一个月有半个月不到学里上课的都占着名额呢,他为什么不行?我正要将这些名不符实的黜了去,另择良材好生栽培。留给福禄县几个能正经进学出仕的人,也算我在这里走过的痕迹了。”

赵沣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当真使得么?”

祝缨道:“福禄县的人又不比别人少一个脑子,怎么可能学业不如外面呢?县外的人,你看着他学识渊博,不过是因为他读的书多一点、见的多一点,并不因他特别的聪明。一颗种子落在沃土里罢了。落在薄沙地上的种子,不必觉得是自己不好。”

赵沣恨不得马上就答应了,想到了妻子,还是说:“这……容草民再想想。”然后频频对妻子使眼色。

祝缨摆摆手,问赵苏:“你的想法呢?只有你愿意,才能学得好,你要不愿意,纵使再聪明就是不肯学,也是不能成的。你要有别的志向,或是习武,或是旁的,也可以讲一讲。我与福禄县、与你们,是互相成就的。既然是互相,咱们就将事儿做好,顶好有商有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