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入狱(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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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祝缨早早睁开了眼,跳下了大通铺,将被子顺手叠了,在地下活手脚。这个班房蹲得,里面固然没桌没椅,可也没有镣铐,连看守都不一定整夜在外面看着,可见真是“轻罪”。

她活动了一阵儿,陆续有人睁开眼,也没几个人肯动弹一下。都坐牢了,还要早起?!

祝缨也就趁机观察了整个囚室的所有人,除了她这间,旁边还有两个用木栅间出来的囚室,三个囚室加起来得有几十号人。一部分人都醒而不起,也有一些人压根儿就没醒!

直到看守从外面弄了一只大桶,闻着味儿应该是杂面、干菜之类一块儿熬的粥,一只大木盆里放着些碗,开了木栅门都往里一推。一群人围上来抢碗、抢粥,看守拿棍子将抢的人往一边打:“打翻了饭你们就都别吃了!”

祝缨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捞了两个看起来干净一点的碗出来,看他们抢长勺子盛粥,直接将碗伸进桶里舀了两碗粥,默默地将其中一碗递给了老头。

老头嘿嘿一笑,接了粥沿着碗沿儿吸溜了一大口,说:“暖和!”

就只有这点菜粥,祝缨第一碗盛得浅,很快吃了这一碗,再去桶边的时候,他们已经盛满了粥去吃了。她就拿着勺子在桶底捞了稠稠的米和菜,满满地盛了一碗,回去慢慢吃。等别人吃完了一大碗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吃了一大碗、一浅碗。

老头看到了,接过了她递过来的第二碗粥,笑着比个大拇指。

祝缨把他的饭碗也收了,都扔到了木盆里。老头道:“后生,有眼力啊。”

祝缨有一个习惯,对老人是比较尊重的,老人虽然力弱,但是经的、见的多,尤其是一行一业的老人,许多活计已经做不动了,眼力还是有的。她有好些杂七杂八的手艺,都是跟一些老人那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到的。县城那边各项手艺人或许不如京城的精深,也都是当地有经验的。否则,她天资再高,单凭自己悟,也不能会那么多门道。有些东西,还是得师傅往门里领一领的,比如得偷偷跟塾师学会些生字,才能自己看书。

对祝缨来说,这些人比个什么力气大的“大哥”有用得多。

祝缨腼腆地低下头。

老头自己也不至于一口吃的也抢不到,这里到底承了点人情,也给祝缨指点一下:“那个别惹。”祝缨看那人脸上还带点淤青,是个壮汉。

又指着昨天说祝缨“臭毛病”的那个凶恶汉子说:“张十三,脾气不好,也不大干什么好事,吃个酒打个仗,倒不会欺负弱小。有点侠气。”

再指旁边另一个粗壮的中年人:“王屠户,赌钱打架叫弄进来的。好赌,急了也能拿刀捅人。”

指着最后一间木栅里的人说:“这些,都是新抓殴斗的,下的狠手,各有死伤。万年县拿了,又要并案归京兆管,所以先押在这里,这两天就得押到京兆大牢里关着。京兆街面上的几个龙头才叫朝廷拿了打死了,他们在暗中争龙头。贼头瞧着这个,也躲了,现在街面上不太平,各路小鬼都在抢香火纸钱。你出去之后小心些,天一黑就回家,可别再犯夜禁了。”

祝缨心道,怪不得偷儿这么大胆,我戏弄了几个也不见他们贼头来找我。问道:“你呢?出去了怎么办?”

老头嘿嘿一笑:“我?我也先不出去啦。”

祝缨心道,那你至少是只大赌鬼了!却又问他:“您老贵姓呢?”

老头道:“什么贵不贵的?叫我老骨。”

祝缨问道:“我出去了,要捎什么话吗?”

老骨道:“不用。哎哟,他们知道我在这儿。这两天,我的饭就拜托你啦,老骨头喽,歇一歇也好。”

直到此时,祝缨和老骨都以为,祝缨没两天就能出去了。哪知当天过午,京兆府那边牢房腾好了,万年县提人送往京兆府,就是那群斗殴的。这群人一个一个被揪出来,上了脚镣往外赶上囚车。

眼见一个囚室都空了,新看守像是想起来什么的,指着祝缨道:“你!白净,个不高,青色袍子。就你了!”

因为交接,昨天的看守叮嘱他,这个是京兆那边寄放的人,就一并给送到了京兆府——并不放她出来。

祝缨心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老骨夸了一句:“好小子!”他老江湖了,竟然没看出这小子的来历,还以为是哪家读书的小郎君呢。他只看出来这小子是读书的样子,看手呢,也做些活计,但绝不是干的粗重农活之类,估计是家务。也就是一个能保证衣食,但是没有许多奴婢伺候的、能过得下去的小康人家。

他居然瞒过了自己,混上了一个戴镣铐进大牢的待遇。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老骨感慨。

祝缨哭笑不得,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才问完,就被兜脖子抽了一巴掌,她轻轻往前抻了抻脖子,让这巴掌没有扇实了。

打的人也没很在意,只骂:“贼皮!你们这些贼皮,有什么误会?!快点!”

竟是因为两班看守交接的时候没说清楚,将祝缨也同那群斗殴的凶徒算作了一拨!因为这个误会,祝缨被送到京兆府的时候就没有放在班房里,而是送进了大牢!

正正经经犯了案子的重犯,又或者是与大案有重大干系的人才“有幸”住的地方。

祝缨孤零零一个人,被扔到了这里。能犯大案的,没她这个年纪的,也许有成年男子长得矮,体型瘦,与她相仿,但也都是成人的骨势。祝缨简直不敢相信,这群差役就这么把她扔过来了!

更要命的是,这个“误会”她现在没法解释,因为当时抓她的人不在!她认得那些到她家的人,那些脸,在这里一张也没有。

周游,看你造了什么孽!

牢头看了看祝缨,将她的镣铐除了,掂量了一下,塞进了一间牢房里。

这牢房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三面是墙,一面是粗木栅,木栅上一个细木栅的门,也是铁链锁着,墙上的窗户也用木栅封了。也是通铺,因为只有六个人,就比之前那个通铺要宽松许多。一个马桶放在角落里,通铺的一边。通铺上也是垫着草,有被子,也是硬壳一样的,并且应该属于她的那一条好像被一个络腮胡子给铺身下了。地上脏兮兮的,整个空间都散发出一股霉败的味道。

祝缨进的这一间已经有五个人了,她进来之前,扫了间附近的囚室,里面也是差不多这般,最多六人。她估计,这里一间也就顶多六人,不知道这是有什么讲究。

栅门又在身后锁上了,祝缨叹了口气,半地下的牢房比万年县的那个暖和些,但是看看“狱友”们,显然不是什么善类。进万年县的班房,有个“老古”给她念叨两句,还有人给她腾铺、给她被子,虽然嘲讽两句,但是恶意不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