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尾声:东宫之争(十八)(第2/3页)

要知道,在现在的皇庄制度当中,王府官只负责监督,虽然名义上参与,但是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权力,即便是监督权,行使起来也并不容易,矿税使负责具体的经营,相对而言好一些,但是,他们两个加起来,也难以抵挡地方官员在皇庄中的主导地位。

说穿了,不管前面做了多少努力,最终收获的粮食如何分配,权力握在地方官员手中,这就导致皇庄虽然是藩王的皇庄,可实际上他们处于弱势的地位,事实上,这些年已经有不少藩王对此提出不满了,但是,朝廷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对于藩王,朝堂上下防范之心还是很重的,并不愿意真正放权给他们。

但是,如果说由宗人府来代替王府官,那么就大不一样了,宗人府在京城,一则可以迅速沟通御前,二则也不会因为权力过大而影响到皇权,假设藩王此后都遥领藩地,然后,将他们的王府官都挂在宗人府名下,然后以宗人府的名义到地方监督皇庄,话语权必将大大加强。

如此一来,既能通过皇庄保证藩王的岁禄照常发放,又不会给朝廷额外增加负担,最重要的是,能够解决藩王在地方胡作非为,大肆侵田带来的压力,只是……

“可如此一来,东宫……”

俞士悦重重的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复杂。

不错,东宫!

诸皇子久留京师,固然可以解决藩王之弊,可是,皇子留京而不就藩,势必会引发夺嫡之争。

尤其是在如今的状况下,京中有两脉皇子,情况必然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看到俞士悦这般神色,于谦便知道,对方已然明白了其中的关节,于是,同样叹了口气,他开口道。

“不错,如若陛下不打算更动藩制,那么,前太子废便废了,早早就藩,陛下再告诫新君,便可保沂王殿下安稳,可是,陛下既然有此打算,想革除藩王之弊,令诸皇子自此留京,那么,东宫之事,便变得棘手无比。”

俞士悦又沉默下来。

因为他知道,于谦这话,并非危言耸听。

既然诸皇子要留在京中,那么,作为一个曾经入主东宫多年的前太子,沂王必然会遭到未来新君的忌惮和猜疑,就算一时不动手,可只要有人挑拨,那么,沂王必然是性命难保。

“所以,陛下要让沂王心甘情愿的被废,而且,是天下皆知的心甘情愿?”

良久之后,俞士悦的神色有些复杂,缓缓开口。

此刻,他已然明白了许多事情。

于谦也叹了口气,道。

“是,当初徐有贞之事时,你我皆在,陛下的处置,你也看见了,当时我并不明白陛下何意,但是如今再想,已然明了。”

话音落下,俞士悦也想了起来。

当初徐有贞之事后,天子并没有说事情的对错是非,而是只问了前太子一句话……你想继续做储君吗?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为这句话迷惑不解,但是,现在再想起来,恐怕当时,天子就已经在为之后做铺垫了。

“不错,既然陛下要改革藩制,令诸王遥领藩地,那么,沂王要保住自己,就必须心甘情愿的退下太子之位,但凡有一丝不甘和怨怼,那么未来,必然难有善果。”

诚如于谦方才所言,要废太子容易的很,但是,在改革藩制的状况下,要废太子且保住两脉皇子的平安,就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沂王被废,只能是他自己愿意被废,不能是虚情假意,被迫无奈,必须是真心实意,甚至是厌恶东宫之位,求着被废。

只有这样,沂王之后才不会再对皇位有一丝想法,朝中的所有大臣,和未来登基的新君,也才会相信沂王不会对皇位有一丝想法,只有这样,两脉皇嗣,才能俱得安宁。

这恐怕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天子在东宫之事上模棱两可态度的原因,若非沂王真的尝尽人情冷暖,因为这储君之位失去过太多的东西,他不可能真心放下对皇位的执念。

若非如此……俞士悦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有继续再想下去。

事实上,于谦这么多年来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白了,藩制的改革势在必行,这种大政之上,皇帝一向坚定的很,绝不会因任何的因素而改弦更张。

诸皇子既要留京,而最终两脉皇子的矛盾想要调和,便只有这一条路,如果说实在无法调和的话……

皇帝毕竟是皇帝,手掌生杀大权。

所以,对于沂王来说,虽然受过诸多苦处,可如今的状况,其实是最好的结果了。

“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

烛火摇动,俞士悦的心绪复杂之极,良久之后,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

于谦抬头看着他,道。

“仕朝兄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停了片刻,于谦开口道。

“我观陛下之意,宗人府此后当掌皇店,皇庄二事,总藩务,辅君上,陛下所言安排好两脉皇子之意,不出意外的话,便是将此二者交由两脉皇子最长之人兼之……”

“仕朝兄心怀社稷,行事中正,多年以来,恪尽职守,于波涛中不低头屈身,于危难时不背信弃义,陛下命你辅弼两代太子,则未来朝局之重,皆在你一身矣!”

俞士悦沉默下来。

此刻,他心中疑惑尽解,但是,心情却无比复杂。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打从徐有贞之事后,于谦便同他渐行渐远了。

这么多年以来,陛下在考验前太子,也是在考验他,前太子如今算是成功通过考验,但是,他身上的责任,才刚刚开始。

这数年以来,他坚持扶保太子,让朝野上下看到了他的坚持和风骨,所以,皇帝将新太子也交给他。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更加尽心尽力的扶保新的太子,以证明自己对皇帝,对社稷江山的忠诚。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必须要平衡新太子和沂王之间的关系,说白了,皇帝将保护两脉皇子安宁的重任交到了他的手上,如此信任,何其重也?

然而,万事皆有代价,他一人扶保两代太子,此后即便是功成身退,东宫诸臣也必和他关系深厚,权势如此之重,如果再和于谦这个曾经从从龙保驾的少师相交莫逆,必会引起忌惮。

所以……

天空中一轮圆月高悬,繁星铺满穹顶,熠熠生辉,银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上,为所有的人和事都镀上一层温柔的光芒。

青纱小轿旁,俞士悦一如来时般抬头看着面前的牌匾,神色中流露出一丝难掩的落寞。

不出意外的话,这真的是他最后一次,像这样到于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