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破灭的帷幕（上）

恐惧！

人的恐惧到底究竟从何而来？

有人说是血肉横飞的恐怖杀戮。

有人说巨大而丑陋之极的怪兽。

只有置身于破灭之年当中，才会真切地感受到那是一种发至灵魂深处的忧虑，对迫在眉睫的毁灭的恐惧，以及对未知事物的担忧。那是一种仿佛自己置身深海，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末日降临的恐惧侵入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让死亡流淌于每一条毛细血管的恐怖。

什么都做不到，更不要说反抗了，偏偏在死亡夺走自己的生命之前，还要无时无刻地感受着这份恐怖。耳边是无法忍受的喧闹，视界里满满的是狰狞的景象，而自己的精神世界中，能听见的唯有自己的心跳。

只要站在这片开始崩灭的大地上抬头仰望天空几秒秒，自然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时间踏入1318年6月，太阳已经不再升起。

人们的视野中，头顶上的天空只能看到如同浓黑浆液一般不停翻滚的厚厚云层。不时有一枚枚燃烧的陨石，如同彗星一般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长空，绽放出象征毁灭的刺目光芒。

这光芒倒映在凡人们的视网膜上，刺激着人们的视觉神经，陨石带出来的不祥光斑穿透云层时，点亮了云层，让翻滚的云朵呈现出浑浊的黑红之色，似乎地狱业已跟这个世界重合。

在去年，或许还有人惊叫问道：“那是什么？”

那时候，不会有人回答。

但现在，是不会有人再问。

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陨石就是崩灭的位面碎片，它们在引力作用下闯入主位面。

没有尖声高叫，甚至没有恐慌，哪怕身边有倒霉鬼被陨石砸死，也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多一眼。

人们已经麻木了！

曾经还有人麻醉自己说，崩灭什么的只是外层位面的事。然而当上个月，位于大陆正中央的黄金之城毁灭于火山爆发之后，谁都不敢再提这事。

从去年年底开始，人类各大国度的统治陆续因为外层位面的强大种族入侵而崩坏。那些只在神话传说中听闻过的种族－－从光民、吉斯洋基人这些有组织的种族，到邪术巨人，到各种异怪，到巨龙，全部都跑来主位面寻求生路。

或许有明确目的，或许是单纯地逃难，反正这些强大的家伙个个都占地为王，肆意地破坏或占用着一切。人类的军队被轻易打垮，导致帝国、王国、公国，这些统统成了历史名词。没有了秩序，残存下来的人们近乎盲目地汇流着，朝着最靠近自己的目的地前进着。

目的地？

能够逃离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的听说是三十多块浮空岛和浮空大陆。好心的善良和中立教会的祭司们早在1317年年底派发了大量的地图，把有机会让民众获救的地方在简易地图上标记出来。在地图背面还用通用语写着各个地方进入的要求，让民众根据自己的种族、信仰、所在地和目的地距离的远近自行判断。

大概每过两、三天，在某些交通要道上，就会有各大教会的信徒免费派发新一期的地图。因为有些地方的新主人，对凡人极度敌视。

同时，地图上还有一项名为安全评级的数字，一为最低，十为最高。几乎所有人都注意到，自从有这个免费地图派发之后，有几个种族的指数一直不高。

比如精灵族控制的大陆西北沿海那块被称为精灵之森的领地，指数很少有超过七的时候，一直在五、六徘徊。

平心而论，精灵族并不弱。不算内里有无数个山头、根本没有统一行动的人类神系，精灵神系和矮人神系在诸多神系里是最强的。

同样，精灵族没有呈现出任何的虚弱，照例说，不会有谁将精灵族当软柿子捏才对。

偏偏精灵族这边自去年10月开始到现在就没安生过。

精灵弓箭之神索罗诺尔的化身在精灵之森边境巡视着。他俊俏的脸上有着心痛的扭曲。

在他面前是用神术催谷出来的茂密树林，看上去高度参天，只有精灵族自己才知道，这比普通精灵之森的树木差远了，更不要说永聚岛那些。

真正的古树，不单生命力旺盛，而且有着不弱的灵智。只要有需要，一个神术下去，就能把大片大片的树林转化为树精卫士。不是普通的树精卫士，而是动辄二、三十米高的古树卫士。

在这种恐怖的古树卫士面前，普通那些身高不过十米的巨人种如同婴孩一样脆弱，一巴掌过去就拍飞了。唯有真正的泰坦巨人才能在力气和体格上压倒古树卫士。

但现在……唯有最茂盛的几棵树才能做成树精卫士。

糟糕的是，这样下去，可能连这个都无法指望了。

此刻的精灵之森边缘地区已经不复最初催谷完那几个月的美丽。触目所见，到处都是枯萎的树木与焦黑的干草丛。

原本盛夏到来，地面应该满布经历过春天滋润的鲜嫩绿草。可惜由于位面崩坏的影响，今年年初就没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春天。

没有太阳，也没有雨水，不说边境地区这些被毁坏的林区，连带更里面的树林都是满眼满眼的枯黄。

没有鸟雀欢快的啼鸣声，没有美丽的精灵们悠扬的歌声。到处是死寂，空气中回荡着破灭与衰败。

对比起来，别说那个索罗诺尔自精灵神域阿泛德国度建立以来，一直呆着的美丽宁静神国，连曾经分散在大陆各地最糟糕的精灵聚落都不如。

夜色降临了。

远处干燥的沙漠卷起了帷幕般的沙尘暴，干枯的树枝被沙粒连绵击打着，带起一连串刺耳噼啪的声响。如同一段不停的、糟糕透顶的敲击乐。狂乱的风声听起来就好像是怨灵的哀嚎，又好像是某种莫可名状的炼狱生物的悲鸣。

索罗诺尔知道，等到天亮的时候，又会有好大一片树林被黄沙所淹没。

这位弓箭之神狠狠地啐了一口：“我们这根本就是在地狱的土地上殖民！”

在浓密不散的厚厚云层遮盖下，白天既然无法透出阳光，晚上自然也不会有月光。

没有黑暗视力的话，夜晚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这时，不远处一块离里面不过三米高的虚空骤然变成了血红色。

一眼望去令人感觉分外不祥与恐怖，短短数秒过后，那片虚空好似被撕裂开的纸，在一片翻滚的猩红色中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裂口，紧接着无数火球从里面飞了出来。

耀目的火球将周围一大片树木变成一个个燃烧的火炬，火球过后，成群结队的疾鼠魔开始从位面裂口里冲出来。

这些身高匍匐在地上已经有半人高、如同特大号黑色老鼠似的恶魔簇拥在一起根本称不上什么军队，不过单凭数量已算得上是铺天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