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陆行渊失眠了。

梦中的旖旎尚未散去,喷薄的欲望让人心悸,他的眼尾漫上一层红润之色,漆黑的瞳孔变得格外幽暗,

他躺在床上,睁眼到了天明。

玄弋依着时辰来找他时,他披着一件外衣站在窗边,看着盒子里本就不多的灵犀香陷入沉思。他以香为引,入谢陵梦境,窥见谢陵心底的欲望,也在谢陵的欲望中看见自己的欲望。

梦境让人放纵,暧昧,因为不用在乎世俗的眼光,不用在意现实的后果,谢陵可以对他为所欲为,他也可以反客为主。

这三次他们的相会,都绕不开一个缚字,从冰冷的铁链到柔软的绳索,那都是谢陵的占有欲在作祟。在谢陵的内心深处,是想把他囚禁在身边,永远的留住他。

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他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走出去,爱在边缘试探,遇上挫折后就条件反射地退回去,再也不肯冒头。

灵犀香能够一再入梦,但只能入梦,不能入心又有什么意思?

陆行渊放下手里的香,心里有了新的决断。

荒域广阔,魔族在此休养生息两百年,繁衍了一代又一代。因为荒域复苏后灵气充足,魔族的修炼速度很快,整体实力并不弱。

陆行渊回来也好些日子了,接触的都是叔叔伯伯辈,同龄人里没见着几个,就更别说是玄弋这个年纪。

魔族是群居,住所密集,分有四个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一个巨大的演武场,部落内的小辈被集中在里面训练,每天授课的魔族各不一样,每个人都把自己的所长传授给孩子们。

陆行渊所在是最中间的部落,由梅洛雪直接领导。这里的演武场比其他地方雄伟,因为其他部落的精英弟子会集中到此,进行层层筛选,重点培养。

陆行渊之前路过,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演武场内人头攒动,年轻的魔族血气方刚,一个个摩拳擦掌,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

玄弋被调来照顾陆行渊之前,也会同这些族人一起训练,

演武场是用巨石修建,高台如云,其内机关阵法无数,用来模拟各种恶劣的情况。

陆行渊没有直接进入演武场,他带着玄弋去了最近最高的一座山峰上,站在山顶可以把整个演武场的情况尽收眼底。

今日给魔族授课的人陆行渊认识,是那天参见他的人中的老酒鬼,一个酒葫芦不离身,魔族在下方训练,他在台上打着酒嗝,鼾声渐起。

魔族的训练没有因为他入睡而停止,反而更加卖力。

“今天竟然是游将军,有得练了。”玄弋看见高台上的人,对下面的弟子露出同情的神色。

老酒鬼游风,当年也是陆晚夜座下的一员猛将。他看起来醉醺醺的,却从来都不糊涂。他对小辈的要求很严,遇上他授课,大家从不敢马虎。

“少主,你今天怎么想到来这儿?”玄弋对训练心有余悸,搓了搓手臂道:“这个训练没什么好看的。”

“我觉得还挺有意思。”陆行渊意有所指,魔族的的训练和宗门授课相似,他身为少主,之后的魔君继承人,又怎么能不来看一看?

之前梅洛雪说各方势力把他当孩子看,在他们的心里,他这个走丢后拖着一身伤回来的少主,根本就担不起一族的重责。他们让着他,更像是一种轻视。

荒域境内没有可以让他施展拳脚的地方,这个演武场倒是可以借用一二。

玄弋只当他是好奇,道:“那我们下去看看?”

陆行渊正有此意,他带着玄弋转身,迎面射来一道劲风,带着怒意和杀意。这攻击来的突然,陆行渊从身后压住玄弋的脖子让他低头,周身灵力震荡,袖袍飞舞,躲开这刁钻的攻击。

玄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陆行渊一掌推开,随即一道墨色的人影冲上前来,和陆行渊纠缠在一起。

来人身法诡异,气息浑厚,不过呼吸间,就和陆行渊对了十来招。陆行渊没有出剑,他运转魔族的功法,身体的坚硬程度和一般的魔族不相上下,魔气萦绕在身体周围,犹如浪潮瀚海,用之不竭。

二人对战的灵力波动从这山头上荡开,山下训练的魔族很快察觉到异样,就连酣睡的游风也惊醒过来,眯着眼看向山顶。

陆行渊的修为更胜一筹,就算他有意礼让,来人也很难伤到他。他游刃有余地和对方周旋一二,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被吸引过来后,掌间灵力如潮,直接将来人推出去。

来人飞出一段距离后,一连后退了三步才堪堪稳住身体,他脸色阴沉地盯着陆行渊,沉声道:“人族?”

陆行渊没有魔角,确实容易引人误会,但他都回来一段日子了,怎么还有人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你不如再仔细看看我这张脸。”陆行渊整理衣袖,迎风而立。他被人袭击也是淡定从容,举止优雅。

魔族有历代君王的影像,他和陆晚夜的相似度比任何话都有用。

但眼前这人明显一根筋,直接道:“没见过。”

陆行渊挑了挑眉,这语气充满敌意和挑衅。

一旁的玄弋如梦初醒,见状连忙打圆场道:“沈炽大哥,这位是少主,你刚从北边回来还没见过,他不是敌人。”

玄弋话音刚落,方才还相互戒备的两人同时一愣,异口同声道:“沈炽?”

“陆行渊?”

他们惊讶地看着对方,再度同声道: “你还活着?”

打圆场的玄弋愣住,他有些反应不过来,看了看陆行渊又看了看沈炽,一头雾水。

陆行渊重新打量眼前这个袭击他的魔族,对方一身腱子肉,皮肤黝黑,显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更加明亮。长开的五官依稀能瞧出几分少年时的影子,只是早已没有少年人的天真烂漫,反而多了深沉和严肃。

小时候在魔界,因为体弱,陆行渊被爹娘小心金贵地养着,其他同辈都怕他磕着碰着,不敢太过亲近,唯独沈炽没那么多讲究,带着他爬上爬下,又皮又欢乐。

人族和妖族打进来的时候,沈炽护着他挨了一刀,当时场面混乱,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体里血如泉涌,陆行渊一直以为他死了。

陆行渊打量沈炽时,沈炽也在打量他,两岁的样子什么也看不出,但陆行渊像陆晚夜。他如今没束冠,随意而不失稳重,身上的冷意柔软不少,那种感觉就更像了。

“真的是你!”沈炽难以置信,他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随后快步疾行,几乎是飞一般扑过来,一把搂住陆行渊,颤声道:“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护住你,让你死在战场上,我每次想起来就难受的不得了,只恨自己为什么不够强,为什么护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