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二百二十二年前,魔君陆晚夜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他给他取名行渊。陆晚夜很喜欢这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他满心期待,日以继日地筹备礼物,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搜罗回来。

次年,孩子周岁,陆晚夜摆了一地的法器灵宝给他抓周,孩子右手抓了一柄剑,左手抓了一块长命锁。

那把剑名为破厄,是陆晚夜亲手打造,他在这把剑上倾注了很多的心血,技艺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剑的品质不可估量,因为陆晚夜方便孩子将剑放在体内温养,在剑上烙了封印,真正的力量要孩子自己去解开。

左手的长命锁是个半成品,陆晚夜还没有炼制完,本来是拿出来充数,没想到孩子一眼相中,之后的一年陆晚夜都在完成这个长命锁。

可惜直到魔族覆灭,他都没有机会亲手给孩子戴上,长命锁下落不明,同一年在大战中失踪的,还有年仅两岁的陆行渊。

魔族的记忆从出生后的三个月开始,陆行渊天生道骨魔魂,有记忆的更早。两岁的他认知方面已经相当于人间四五岁的孩子,战火蔓延了故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亲眼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别人联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那一年的海棠花被鲜血染红,开的格外的艳。

他们说,魔族是不可信的种族,天生暴戾,残忍,行事乖张,不可控。

可实际上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魔君陆晚夜,这个被人族和妖族恐惧的存在,是魔族有史以来最开明的君王。他不像别的魔君崇尚武力和战争,他讨厌鲜血,沉迷炼器,在战争没有发动之前,他还乐于帮人修复法宝灵器。

那些经过他手的东西,后来不知道要了多少魔族的命。

魔族战败,人族和妖族沉寂在胜利者的喜悦中,他们瓜分战利品,炫耀自己的累累战功,根本就没人在意丢了一个孩子。

直到十年后,嫁给仙皇的云棠生下谢迟,陆行渊才再一次被人想起。

云棠是罕见的玄阴体质,这样的体质被称为道骨的孕育者。她答应仙皇的求亲,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天衍宗需要一个拥有道骨的传承人。

仙皇不管是修为还是天赋都很合适,他们以为万无一失,但谁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也是这个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陆行渊还活着。

因为道骨的传承存在一定的限制,它一次只有一个传承者,想要第二个孩子继承,就必须在他出生前,杀死前一个道骨的拥有者。

天衍宗这些年也抓了一些魔族,从他们的口中可以知道陆行渊并没有跟着魔族撤退,魔族也不知道他是生是死。

一个两岁的孩子,没有族人,没有爹娘,除了流落人间,很难活下来。

天衍宗派人去搜寻打探,当然他们做的很小心。因为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云棠和陆晚夜有一个孩子,这也是天衍宗忌讳莫深的秘密。

经过多月的排查,天衍宗找到了陆行渊。只是和他们一开始搜寻的方向不一样,他们最终是在深山密林的狼窝里找到他。

被抛弃的这十年,年幼的陆行渊被一头白狼捡到,养大。

白狼是狼群的头领,但随着她逐渐衰老,新的狼王顶替了她的位置,新狼王不接受陆行渊这个异类,白狼就带着他和自己的孩子一起离开族群。

白狼老了,狼崽们嗷嗷待哺,陆行渊承担了捕猎的工作。和狼群的生活让他的语言能力严重退化,他的行为举止也倾向于野兽,茹毛饮血,兽皮裹身。

在被天衍宗抓走前夕,白狼自然死亡,她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陆行渊。天衍宗抓走陆行渊时,也带走了那一窝狼崽子。

野兽对危险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陆行渊知道来者不善,他反抗挣扎,即便没有系统地修行过,他的天赋也让他在捕猎中学会很多能力。

只是那样的力量太过弱小,他被关进了天衍宗给他准备的小黑屋。

他的身份很微妙,看着他那张和陆晚夜相似的脸,天衍宗对他的处置产生了分歧。知晓内情的那些人围坐在一起,他们中一部分选择杀人取骨,永绝后患,另一部分则担心取骨再生史无前例,万一失败了,他们就会一无所有。

两拨人马唇枪舌战,谁也不肯退步。

“他可是陆晚夜的种,你们留着他就不怕养虎为患?”

“陆晚夜死的时候他才多大,他知道什么?”

“他现在不知道,将来也会知道。让他留着道骨,万一他突破了,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不仅是道骨,他体内还有魔魂,确实很危险,我们不能因为妇人之仁给自己留下心头大患。”

“宗主,既然云棠不在,那就你来拿个主意吧!”

争论不休的众人把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宗主,轻袍道人搭着拂尘,身背长剑,仙风道骨。

他眼眸半阖,在众人的催促下,沉声道:“我们没有时间来等下一个天生道骨了,不管他是虎还是狼,只要拔下他的尖牙利爪,一样可以为我们所用。”

在场的人面色微变,宗主这话就是要留下陆行渊。

“会不会太冒险?”

宗主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要是块硬骨头,就把骨头一块块敲碎,他要是敢亮出利爪,就把爪子一个个拔下来。给我一点点地熬,慢慢地敲打,我就不信驯服不了他。”

“那魔魂呢?”

宗主目光冷酷:“杀!”

道骨可以取,魔魂可以剥离,天衍宗做出的是对他们极为有利的选择。他们用熬鹰的态度,一点点地消磨陆行渊的意志力。

在那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黑屋里,陆行渊的手磨出了血,他想要逃出去,可是无济于事,指甲断裂,声音被吞没,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他陷入了绝望,就在他想要自我了结之时,黑暗中照进来阳光。

因为他的身份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宗主决定亲自驯服他。

他先是怀柔想要陆行渊心怀感激,但是陆行渊记得他的脸,在战场上,他也是杀死陆晚夜的人之一。

陆行渊心中遗忘的仇恨被勾起来,魔魂的力量让他变得愤怒,狂暴,凶狠,他的眼中只有自己的敌人。

他咬伤了宗主,从他的手背上撕下一块肉来,宗主看着血流如注的手,又把他丢进了小黑屋。

陆行渊在屋子里发狂,发泄的方式近乎是自虐。

宗主没有管他,关了个三五天就把他放出来一次,看他有多少反抗的力气。如此循环反复,一点点地消磨他的意志。

饥饿让陆行渊近乎虚脱,除了生理上的痛苦,心里上更是承受巨大的折磨,不安,恐惧,彷徨,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