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听说你给侯府的家书出了岔子, 你那烦人的爹今日散朝后,没给本王一个好脸色。”盛玦一进门,就很自觉地找到他最常坐的那张太师椅,展袖落座的同时, 还顺手端了桌上的茶盏, 他说, “方才你胞弟拦着本王要和本王讨个说法,非得要你再写一封家书回去才行。”

已经到了初夏,江洛瑶难得穿薄了些,她一走出来,盛玦手头的茶盏就停住了。

她衣裳的颜色依旧是素淡雅致的, 款式繁丽却不奢靡, 乍一看是素素的颜色, 再一细看, 期间绣的花色泽繁多,每一瓣花都流光婉转的, 一针一线都软和精致。

盛玦也看不出这是什么烟罗软纱,只是觉得眼前一亮, 很是清丽。

他说:“这衣裳好看, 以后叫人多给你制一些来。”

他抬腕喝了口茶, 隐晦地压了压心头悸动。

“听钟月说,这衣料本来就是王府的。”江洛瑶手中捏着一把蜀绣绿扇, 娉娉袅袅地缓步过来在他另一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王爷方才说, 家书没有送到侯府吗?”

盛玦一下子忘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

他刚才见江洛瑶走过来时, 心里突然恍惚了一下,对方那种恬淡安宁的样子, 让他突然有了种错觉。

——好像江洛瑶就该是这王府的夫人。

屋外暮云合璧,她背对着那层淡淡的光走来时,恍然一瞬间,却好像过了许多年,盛玦差点糊涂了,他好似看到了很久以后的岁月,江洛瑶也是穿着这么素淡的衣裳,在一个天气不错的傍晚,捏着一柄薄扇,温温柔柔地向自己走来。

盛玦轻轻搁置了手里的茶盏,心里突然变得很软。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他出神,她拿扇子轻轻给他扇了点儿风过去:“王爷?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盛玦回过神来,说道,“本王方才走神了,你说什么来着。”

江洛瑶:“信没有送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缘由。”

盛玦:“这也是本王想不通的地方,侯府送来的书信都是第一时间送来宁紫轩的,王府离侯府也不是很远,你给出去的信也不应该在路上丢了,京城之中,不该有狂徒赶一而再再而三地拦信……”

他这样一说,江洛瑶想起来了:“会不会因为爹爹没有认出我的字?”

盛玦:???

他一怔,欣喜之情跃然于表:“什么意思?”

江洛瑶浅浅摇扇:“我给侯府的家书用的是新学的字,爹爹估计没认出来,误以为是王爷执笔。”

“你给侯府的家书,竟然用到是本王教你的字么。”盛玦虽然是在问她,笑意却一点儿都不掖着藏着,就差直接笑出来了,“你和本王说说,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怪岳昌侯这几日看着他像是看仇人一样,自己望过去,甚至能看到对方那一脑门子火。

怕是岳昌侯以为自己拦了信,故意恶心侯府。

难怪那家父子俩,对自己的态度那么恶劣。

盛玦不觉得生气,甚至有些高兴。

——按理说,江洛瑶是不该用新学的字去写家书的,一旦用了,就表示她心里是认同自己的。

“王爷的字很好看,平日我也没什么用得上的地方,这几日写信,便用了新学的。”江洛瑶说道,“我以为爹爹当初请王爷来教我,应该也能想到这一点,所以除去第一次外,之后的家书再没有提醒过爹爹,我还以为爹爹都是知道的。”

盛玦问她:“你第一次是怎么提醒你爹的?”

“画了一朵花。”江洛瑶用指尖在桌上简单勾勒了一个花型,“这是爹爹与我儿时最常画的花,爹爹应该知道这是我的亲笔才对。”

盛玦一下子没看清,重新要她去画一遍。

江洛瑶收回手:“不给你看。”

盛玦:“……”

方才好不容易生出来的欣喜,突然就散了。

盛玦不高兴,便懒洋洋地夺了她手中的扇子:“不给画,就是不信任本王,你看着办吧。”

江洛瑶本来也没使多大力气拿扇子,所以轻飘飘的就被夺了,她颇有些无奈:“没有不信任,王爷若是要看,我再画一遍就是了。”

盛玦很自觉地伸出手心,示意她在自己手心来画。

江洛瑶:“……”

盛玦等了好一会儿,手心依旧没等来对方的指尖,他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便扭头去看她。

他看到,江洛瑶抿着唇,漂亮的眸子正瞪着自己,面颊鼓鼓,一副很好掐的样子。

江洛瑶嗔怪他:“王爷莫要得寸进尺。”

她都这样说了,盛玦只好取了茶盏上的盖,要她重新沾水在桌上去画。

这次,江洛瑶没拒绝,她很快勾勒一笔,画出了一朵线条温润的花。

摄政王这才满意,把扇子还给了她。

江洛瑶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了:“幼稚。”

“是你一开始拒绝本王的。”盛玦随手擦去桌上的花,“举手之劳,都不愿意画给本王看。”

江洛瑶反驳:“这是我与爹爹之间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不太好。”

盛玦:“本王是你眼中的‘其他人’?”

江洛瑶:???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一家人?

盛玦:“……”

他问完以后,江洛瑶虽然没说话,但不难从对方疑惑的表情看出她心里的答案。

盛玦有点恼:“本王就是抓一只猫来王府养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也该养熟了。”

江洛瑶知道他在恼什么,便直接从根源解答问题:“不是与王爷不够熟络,实在是因为事情特殊……”

她想了想,终于举了个恰当的例子:“就比如王爷有天和我约定了个悄悄话,或者做了一件只有我们彼此才知道的事情,我是不应该告诉其他人的。”

盛玦:“我们有吗?”

江洛瑶:“……”

这个人好难哄。

江洛瑶实在说不过他,因为她发现对方不是想要某个问题的答案,而是没事儿干,闲得来自己这里找事儿。

对于这样的摄政王,她只能敬谢不敏。

谁爱和他说话谁去说,自己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盛玦见她起身要走,又问:“是本王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王爷好得很,天下第一的善解人意。”江洛瑶语气冷淡,“您最体贴了,最知道怎么聊天了,和您聊天真有意思。”

盛玦:“……”

知道了,她就是生气了,故意说反话嗔怪自己呢。

“好了,本王不是专程来给你添麻烦的。”盛玦心头失笑,他抬手指了指那边,说道,“这次你重新写一封家书,本王回的时候顺便叫人给你捎去侯府。”

伺候的人们立刻给她备纸研墨,正忙着呢,大家却见一边闲坐的摄政王突然起身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