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相公,奴家只是路过

冉颜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很枯燥的梦。

梦境很凌乱,许多画面如海浪一般的席卷而来,她如汪洋中的一艘小船,随着巨浪上下起伏,眩晕到视线都有些模糊。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她想呕吐,胃里却空空的,很难受。渐渐的,浑身都感觉到疼痛,呼吸困难,她重重地喘息着,痛苦地呻吟出声。

“阿颜,阿颜?”

她咬牙坚持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声音,醇厚,磁性,像羽毛轻触心尖,像……那个晚上,密林中第一次听见。

她还记得,他充满**的时候,声音最性感。

“阿颜。”

冉颜听着一声声的呼唤,忽然陷入一片黑暗,她的眼睛能感觉到一点光,于是想睁开眼睛。

仅仅这个最最简单的动作,她觉得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视线朦胧中,冉颜看见那张熟悉的俊颜,只是胡凌乱,看起来显得老了好几岁。

“阿颜。”萧颂瞬间红了眼眶,眼睛有些发胀。他伸手轻抚着冉颜的脸,“总算醒了,你不知道,孩们有多想你。”

孩们,那你呢?可曾想我?冉颜想问,但是难以发出声音,一阵眩晕袭来,冉颜微微皱眉。

她正难受的时候,额头上微微一热,却是萧颂如同平常一样,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九嫂,你醒了?”刘青松端着参汤进来,看见冉颜睁眼,连忙将碗放下,急急问道:“你还认得我吗?或者身体有没有知觉?”

一阵眩晕过去,冉颜仔细回忆了一下,难道她晕倒之前撞到脑了?但旋即又想到刘青松的思维,不能用正常逻辑去想,也就懒得理他。

至于身体……痛得她恨不得不要了,怎么可能没有知觉。

“不要吵。”萧颂冷冷道。

“九郎,你看九嫂都不认识我了,是不是失忆了。”刘青松压低声音,忧心忡忡地道。

萧颂看向冉颜,从她的眼神中,他能确定她没有失忆,遂也不理会刘青松,微微笑道:“先喝点参汤吧,等会儿我让人送点粥来。”

冉颜躺着,艰难地咽下萧颂喂的参汤。

喝着喝着,竟然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之后的六七日,虽然能吃点流质食物,但一直都是这样的情形。萧颂专门问了许多医,知道这是失血过多的正常现象,才稍稍放下心来。

冉颜浑身不能动,也不能发出声音,萧颂却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中猜测出她的需求,无聊时,给她讲故事。萧颂说的故事基本都是一个类型,却正好合冉颜的喜好。

除了故事,萧颂偶尔也会同她说说朝中局势。

半月之后,冉颜身上的小伤都结了痂,有些已经脱落,萧颂便专门让匠人制了可以躺着的肩舆,终于能够返回自己的家中修养。

这段时间,谋反之事,在阁老们的一致决意下有了基本结果。

参与谋反的汉王李元昌、侯君集、李安俨、杜荷、赵节均判斩,族至亲连坐。但鉴于赵夫人大义灭亲,免杜氏一族死罪,赵夫人教无方,虢命妇级。另外念侯君集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当为其保留一脉香火,因此特赦其夫人和嫡,虢命妇级,及官籍,贬为庶人,逐出长安。

至此,参与谋反之人的罪名全部定了,只待行刑。但李承乾的罪名一直争论不休,李世民一旦问起来,阁老们便都说,按《唐律》来说该当斩,按道理来说该当如何如何……没有一个人敢斩钉截铁地说,李承乾必须斩。

萧颂却因着冉颜的重伤,恰好避过了这个风波。

萧府中。

萧颂端着一碗骨头汤,劝道:“阿颜,再喝一口吧。”

“不喝了,你总说是最后一口,我一会又要频频如厕。”冉颜皱眉,声音枯哑。

让冉颜头疼的是,萧颂每次连伺候冉颜如厕这样的事情都亲力亲为,她觉得患难见真情虽然可贵,但总会尴尬,而且男女之间那点美感恐怕没几日便消磨干净了,所以喝汤已经在她心理留下阴影了。

“罢了,等隔两个时辰再喝吧。”萧颂放下碗,拭了拭手上的油腻,道:“你下肢当真有知觉?”

“萧钺之,我发现你变天真了,刘青松那个不靠谱的家伙说的话也能信以为真?”冉颜皱眉道。

萧颂摇头,口中却道:“可他说的情形,即便我不懂医,也觉得有些可信。”

冉颜道:“哪有那么容易就瘫了?只有脊髓被高损伤,才会截瘫。我当时是计算好的,我在把毒针刺入那人身体的时候,对方必然有一瞬地停滞,这样落下来的力道便至少会被削弱一半,根本不足以破坏我的脊髓,否则我怎么会肯把背部暴露给敌人?”

冉颜还算幸运,她故意偏了身体,但刀还是落在了脊椎附近,幸亏没有伤到脊椎神经,否则即便可能不至于截瘫,下半身也真的会失去感觉。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难以控制大小便。

萧颂眉头紧锁,“这么说来,他又犯病了。”

刘青松每每遭受重大打击,便会下意识逃避,用那些虚拟的故事来麻痹自己,他害怕冉颜出事,不亚于萧颂,所以便一厢情愿的认为,事情是按照自己想像中的那样的来进展。不管过程如何糟糕,结果总是圆满的。

“看来,阿韵也不能令他安心啊。”冉颜叹道。从某些方面来说,刘青松的固执,和桑辰有的一拼。

萧颂听冉颜笃定地说自己无事,略略放下心,并未深想冉颜感叹的话,转而道:“阿颜,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何事?”冉颜看向他。

“等新的储君一定,我便辞官,我在长安有不少地,还有爵位,衣食无忧总不成问题。”萧颂道。

经过最近两件事情,萧颂认为什么护卫都是不可靠的,还是亲自保护比较牢靠。可他作为刑部侍郎,每天事务繁重,不可能时时关注到家里的情况。

冉颜沉默半晌,道:“我想答应,但是我也明白自己不合适那样悠闲的生活,如果注定不能寿终正寝,我宁愿被砍死,也不想被闲死。而你,摸着你的心告诉我,你当真甘于平庸吗?”

“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萧颂皱着眉头道:“种田能种得不平庸也是本事。”

这句话,听起来是反驳冉颜,但其实已经表示出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绝对不是一个甘于逍山水的人。

对于一个真正的男人来说,给予家人荣华富贵,不过是他们成就的一种体现,是他们追逐事业的附加值,他们爱权利,就如同女人爱打扮一样,大多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

“萧钺之。”冉颜轻声道:“十年之后再辞官吧,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谋反,储位必然不保,这样动乱的时间并不会很长。我在这场动乱里吃了这么多苦头,等到天下一平,便让我放弃追求了很久的东西,我亏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