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劫色◎

上京女子通常十三四岁就要说亲,十五及笄后便可嫁人,若家中贫寒者,甚至还未及笄就送去夫家,当然,也有非富即贵的那种人家,订过亲后会多留女儿两年,待到了十七八再嫁人也是常有之事。

常宁公主已至十七,是娴贵妃之女,是当今圣上第一位公主,身份尊贵又极其受宠。

两年前及笄后便开始择婿,皇上亲自帮她挑选,却被常宁一一回绝,想着她年纪还小,多留两年也是可以,这便拖到了如今,眼看翻过年就到十八,皇上终是有些坐不住了,最近总是催促常宁择婿一事,常宁便给了个名字,宁轩,宁家三郎。

宁国公府皇上并不陌生,宁家孙辈有两位都在朝中任职,宁家三郎却是头次听说,他开始差人去查,想要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儿郎,竟能让她家常宁点头。

婚事总算有了眉目,皇上心里踏实不少,毕竟这两年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入他耳中,皇上的女儿,自然与常人不同,皇上并不放在心上,可如今要说及婚事,又是五姓七望那样的嫡支,多少还是要避讳一些,特地派几个嬷嬷守在她身边,将她看管住。

这几个嬷嬷仗着得了皇上的令,软硬不吃jsg,常宁恨不能将她们拖出去杖毙。

今日她来县主府,她们也阴魂不散,若不是安平想出法子将她们支开,常宁此刻根本脱不开身来这密室。

“你是谁?”

沙哑低沉的声音犹如寒冰,顾诚因直视着常宁公主,幽暗的眸子中寻不到一丝情欲,就好像在他面前的女人,没有性别,没有美丑,与桌上的烛火没有任何区别。

常宁公主见过的男子数都数不过来,若是那些男人看到这幅景象,有的惊艳,有的垂涎,有的羞臊不敢抬眼,有的明明想看又要故作恼火……总之,顾诚因这样的她是头一次遇见。

常宁心中不爽,却又生出了更加强烈的征服欲。

她掩唇轻笑,薄纱滑落,方才还若隐若现的肩颈,此刻叫人一览无遗,“我是谁……不重要啊,重要的是我想做什么?”

顾诚因眸光无波,继续问:“这是何处?”

常宁起身,染着鲜红蔻丹的脚趾踩在纱幔上,朝顾诚因一步一步慢慢走来,“没有付出,如何能得到回报,顾小郎君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想要她回答,就得拿出些诚意来。

“你要做什么?”顾诚因冷冷问。

常宁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轻柔的声音带着一股极致的魅惑,“取悦我。”

顾诚因抬眸看她,唇边浮出一丝冷笑,“公主何故轻贱自己?”

常宁顿时愣住,虽没确认或是否定,可她的神情直接给了顾诚因答案。

他缓缓撑身坐起,趁着常宁惊诧之时,眸光将周遭快速扫了一遍,最后在距他约摸两米之处,视线略微顿了一下。

那里有一张四方矮几,上面有茶水酒壶,还有果盘,虽未出现任何趁手的利器,顾诚因却已心中有数。

“你是如何得知的?”常宁眼睛眯起,重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百花园设宴那日,她并未在宴席上露面,只在望烟楼朝湖畔望过,按照县主府的构建,望烟楼上可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可若是身处湖畔,由于地势过低,便会将望烟楼中的情况看不真切。

且顾诚因何等身份,从未出入过宫中宴席,按道理,今日是他第一次见到常宁公主,为何他能一下便认出她来?

常宁实在好奇,连情欲都被这股好奇冲淡了几分。

顾诚因身上的药劲还未彻底散去,身子绵软到只能勉强让他坐着,根本无法起身,他只能表面淡定从容,实则宽袖中再次用力将指甲镶进掌心。

“那日我从林府侧门而出,所遇之人虽蒙着面,但他身手不凡,所出招式来自皇城禁军。”

昨日下午,顾诚因按照往常习惯,准备去西市买药,送到城南,谁知刚走出小巷,便被一黑衣人堵住去处。

牛单曾是皇城禁军南衙的金吾卫,顾诚因师从他之后,最初所学便是禁军的招式。

黑衣人没有料到,顾诚因能识破他的招式,毕竟从他得到的消息来说,顾诚因只是个林府远房遗孤,在林府混口饭吃罢了,根本不可能懂武艺,便是懂,也不该有这般身手。

眼看被顾诚因占据上风,那黑衣人便使出阴招,袖口中扬出一片灰粉,顾诚因立即屏气掩鼻,反应已经算得上是极为迅速,却多少还是吸到几分,他心道不妙,转身要走时,腿脚却忽然发软,随即昏沉到地。

“只用少许,便能使人如此昏沉的软骨散,里面必定加了一味东西,我猜……”顾诚因说着,轻咳起来,顺势便朝矮几上的茶壶看去,一副想要饮水的模样。

常宁没有在意,这房里之所以敢不留人,便是料定顾诚因做不出什么来,且这屋中也没有什么能伤人的东西。

顾诚因见她不以为意,便又咳两声,直接朝矮几挪去,待他来到矮几旁边,倒了盏茶,只是故作轻抿,并未当真喝下,随后才不紧不慢继续道:“我猜,那东西便是曼陀罗花。”

“你竟知道曼陀罗花?”常宁也跟着走了过来,一个转身直接坐在矮几上,她翘起腿,举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看顾诚因的眼神更加清明。

这种花从天竺而来,可入药救人,亦可成为毒药,使人昏迷不醒,陷入假死之状。

寻常人很难辨认出此花,甚至还有人将它与山茶花混为一谈,更别提知道它的功效。

顾诚因好读书,看过各方游记,天竺游记他许久前便已读过,里面自然少不了会提及曼陀罗花。

天竺信奉佛教,曼陀罗花被誉为圣花,一直以来供奉在佛祖身前,如今上京盛行佛教,有高僧从天竺而来,便在那护国寺中种下一片曼陀罗花。

“护国寺是天家寺院,只有皇族才可入内。”顾诚因说着,抬眼看向常宁。

“皇族的人多了去,与常宁公主年纪相仿的女子也不再少数,你如何能确定,我便是常宁公主?”常宁说着,朝他勾起唇角。

“人数不少,却也并不算多。”顾诚因又抿了口茶水,缓缓道,“但能利用曼陀罗花制毒,又令禁军替她掳走百姓,还愿轻贱自己,做出此等事情的人,除了安平县主与常宁公主,还能有谁?”

这二人的传闻,连街头巷尾的小儿都知道,顾诚因自是清楚。

安平县主,几日前他已经见过,如此,便只剩常宁公主,也只有她,才能在天子脚下,有胆子做出如此荒唐行径。

“可真是个聪明的小可人儿,不过,你即便猜出来了,又能如何呢?”常宁嗤笑出声,摇晃着酒盏垂眸望他,“你若当真聪慧,方知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你从这世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