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竞争性赠与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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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老半天,结果那一天平井副总经理和金治总经理虽然表示我客户「是犯人的可能性很高」,但是由于定之常董的异议,还是决定「暂时保留最后结论」。

假如只是要传达这个结论,也犯不着把我留这么久,但是所谓的高层,往往对于剥夺底下人的时间这件事毫不迟疑。

总之,这个结果如同我的预期,我也暂时放下了心。

首先在这三个人当中,有两个人表示同意,就像平井副总经理所说,我算是通过了「初选」。

十天后的二月二十七日星期六,我来到了轻井泽。

太阳高挂在晴朗蓝天中。空气乾燥,气温相当冷。

在车站前招了计程车,告知目的地,司机说:

「喔喔,就是森川家的别墅吧。」

似乎对那里很熟悉。

「每次经过都觉得那屋子真是气派。面东的正面玄关镶嵌了彩绘玻璃。早晨太阳照射在那上面看起来真是漂亮。我女儿十二岁了,每次载她经过那屋子前,她都会说:『我也好想住在那种城堡里喔。』」

衬着司机自言自语的BGM,车子在狭窄山路里晃呀晃地开了大约十五分钟,穿过山后,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盆地田园景色风景。

每一片田地占地都不小。现在是冬天,一眼望去都是褐色风景,有些清冷,不过一到夏天,这片美丽的绿色地毯应该会迎风起伏吧。

「就快到了。」

司机说完这句话后又开了十五分钟,我们到达了荣治留下的别墅。

铁制大门的另一端,是一条铺着石板的走道,周围则是宽阔的庭园。草地和树木的管理一定很辛苦吧。

这座石造的两层楼建筑,的确有点城堡的味道。大概是昭和中期盖的吧,也已经有点年分了。我猜建物土地面积大约两百平方公尺左右。

挑高的玄关门廊上方是整片镶嵌彩绘玻璃。彩绘玻璃是漂亮的橘色花形。我本来就对花的名字不熟悉,完全认不出那是什么花。

这附近是高级别墅区,但有很多人不一定把这里当度假别墅,可能是有钱人的隐居地,或者开展第二人生的舞台。

每间住宅都有宽广的庭院,家户之间随意以植栽区隔。有这么广大的土地,就算邻居稍微突出界线,也不至于因此起纷争吧。

下了车,打开进入庭院的大门,立刻听到一阵猛烈的狂吠。

「呜汪汪汪汪!!」

一看,院子一角有个不小的木屋,大约是都会区大学生独居套房的大小。木屋入口绑着一只大型犬。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不过栗色的毛流浓密,站姿如画,可以想像应该是附有血统书的高贵犬种。

狗专心致志地吠叫,当然是对着我叫,反正我本来就没有动物缘,也不以为意,径自穿过院子。那只狗把牵绳拉到极限,那气势就像想立刻解决我,唉,也真悲哀,那条牵绳看来绑得很牢固,我一派从容地来到玄关。

按下门铃,纱英出来迎接我。

从脱鞋处偷偷往里看,玄关门厅进去之后,屋里用的好像是深褐色的木材。细致打磨的地板上,铺着有古典风情的胭脂色地毯。

「巴克斯看到丽子倒是会叫呢。」纱英嗤嗤地笑着说。

我一边脱鞋一边心想,这女人莫非连狗叫不叫都想分个高下吧?接着马上听到前方传来一声「巴克斯,去散步喽!」。

一个四、五岁左右的男孩嘴里这么叫着,同时往前冲。

我刚好为了脱鞋稍微举起单脚,男孩身体撞在我肩上的冲击,让我就这样往后跌。

我安静地往后倒,纱英看了反而「啊!」地大叫。

一个四十出头,穿着整齐乾净的男人从屋里小跑步出来。

「不好意思!」

他身上穿着毛呢剪裁的合身西装,一身潇洒就像贵族行猎时的打扮。

「真是的,小亮,快道歉!」男人口吻严厉。

被唤作小亮的男孩站得老远看着我,非常小声地说了声「对不起」。

然后害怕地往后退远离我。

通常小孩都不喜欢我,正确来说是怕我,即使很少哭的婴儿被我一抱也会开始狂哭,这男孩只是往后退而已,还不至于激怒我。

小孩讨厌我这件事,似乎让纱英觉得很开心。

「这个阿姨是律师,她很~可怕喔!可能会告小亮呢。」

她故意这样开玩笑。我马上打断反问:

「阿姨是什么意思?」

但是小亮似乎当真了。

「请、请、请不要告我。」

竟然开始抽抽咽咽。

所以说我不喜欢小孩子。

但小亮这张哭丧的脸,看着看着竟然有点荣治的影子。我们一起去看过一部无聊的B级电影,荣治在一个不怎么精采的场面开始嚎啕大哭,让我对他印象大打折扣。

「对不起啊,这位小姐。」

身穿毛呢西装的男人拿起我掉在玄关的提包,拍掉把手和侧面沾上的灰尘后递给我。

「堂上医生,您不用介意啦。」纱英不知为什么插了嘴。

「丽子,这位是帮忙照顾巴克斯的兽医堂上医生,还有他儿子小亮。他们住在隔壁,每天都会来照顾巴克斯、带他散步。他们跟荣治表哥相处的时间,可要比你长多了呢。」

纱英凡事都要拿来比较,非把我压在下风她才甘心。

堂上亲切的圆脸泛起笑意,嘴里说着:「哪里哪里。」轮流对纱英和我低头致意后离开。

过了一会儿,渐渐听不见巴克斯的叫声。或许就像小亮说的出去散步了吧。

「堂上医生真是个又帅气又温柔的人。他总是很会打扮,人又亲切。」

纱英的脸颊微微泛红。虽然不比说起荣治时那股热情,但看来她也相当喜欢堂上。

「不过医生的太太,她叫真佐美啦,是个很讨厌的家伙,经常欺负我。」

纱英的口气像在寻求我的同情。

「但是真佐美她得了重病,四年前过世了,所以我也不好意思随便说她的坏话,真讨厌。」

纱英闹脾气般地噘起嘴。

看来纱英心中自有一把尺,对死人不口吐恶言。尽管个性有点幼稚,不过在这些奇怪的地方倒是挺认真的。我稍微对纱英另眼相看了点。

进了玄关,直接往屋里走,首先是大约十坪的宽敞客厅。

客厅有挑高的天花板,后方一座暖炉,中央放着比一般茶几大一些的矮桌。围绕着这张桌子总共有三座皮沙发。客厅铺的薄地毯下方大概还垫了电毯,脚一踩上去就感到一阵暖意。

跟客厅相连的四方形空间放着餐桌椅。

距离暖炉最远、大概是所谓下座的座位上,一位黑色裤装的女人挺直了背脊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