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百户至,国公缟素(第2/3页)

挺直的腰杆,顿时往下一沉。

恰如推金山,倒玉柱!

杨洪双手作揖,躬身拜倒。

嘴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好似金石相击,阖府上下皆可听闻。

“臣,领旨,谢罪!”

……

……

东宫,暖阁。

双手负后,立在窗前的白含章。

忽然眉心跳了一跳,似是有所感应。

藏于大袖,紧紧扣住的指掌,逐渐松开。

“沙场争胜,是为上将军,可朝堂争胜,又能讨到什么好处?

奉一州之地,养一家之姓还不够。

非得盘剥一州之民,敲骨吸髓,吃肉喝血,方才满足。”

白含章面上并无多少喜色,反而轻叹道:

“纪九郎,你可以去了。凉国公已经做出选择,他要以亲子抵命,保住赵无烈。”

端坐不动的纪渊,眉头微皱,似是感到意外。

并非惊奇天京与五鹿郡城相隔数千里,白含章是如何得知那边的情形。

中央朝廷底蕴深厚,有多少奇珍重宝都不为过。

他诧异的缘由,乃是杨洪的决定。

都说弃车保帅,赵无烈是义子,杨榷是亲生骨肉。

怎么看,都该舍掉前者,护住后者才对。

“所谓慈不掌兵,咱们这位国公爷,心足够狠。”

白含章声音淡淡道:

“赵无烈一死,就等于丢掉鹰扬卫,这是钝刀子割肉,伤及自身。

杨榷虽然是亲生儿子,可他天资平平,能力庸碌,未必能继承国公爵位。

两者比较起来,义子更有用处。

再者,太子刻薄寡恩,苛待从龙功臣,逼国公杀子谢罪……

杀亲子,比杀义子,更能让人同情。”

纪渊心头微冷,摇了摇头。

经过这桩事,凉国公府彻底与东宫决裂。

朝堂之上,恐怕又要再起风波。

还好,这些剪不乱理还乱的糟心事与自己无关。

“殿下,你如此做,当真只是为了北镇抚司死伤的云鹰缇骑?”

纪渊站起身来,告退之前忽然问道。

“坐上东宫的位子,做着监国的大事。

本宫的一举一动,都很难由心而发。”

白含章笑了一笑,并未转过身来,继续眺望宽广的皇城。

“不过本宫自从当上太子以后,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纪九郎,你可知是什么?”

纪渊眉锋挑起,心念百转千回,闪过各种豪言壮语。

比如什么“犯我大景,虽远必诛”、“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景朝”。

但最后还是保持沉默,并未应声作答。

“帝王也好,将相也罢,都处于人道皇朝之下。

既然如此,那就要懂得何为‘人’,何为‘道’。

古往今来,没有万世不易之功业,但有万古不灭之薪火。

自太古神魔,再到上古正宗,多少部古史更迭。

万古岁月流转,人族始终繁衍不息,薪火相传。

正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天意自我民意。

失民意,就失天意,失民听,就失天听。

长此以往,皇朝崩塌,又要进入兴衰轮转。

所以,本宫觉得,维系皇朝之法,在于人道昌盛,定规立矩。

触犯国法,那就该罚。

一家哭好过一路哭,百官哭好过百姓哭。

唯有国公缟素,才能偿还那七八十户人家披麻戴孝,痛失至亲之苦。”

白含章仰头望天,神色当中,竟有几分稚子的纯真之气。

蟠龙袍猎猎震荡,似有无形气机飞快流动,带起惊风。

“殿下,高见。”

纪渊眸光微动,略微拱手,缓缓退出暖阁。

命格、气数的压制之下,使他分不清白含章所言。

究竟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假意。

但平心而论,这位储君地位难以撼动的东宫太子。

确实与两世所见的权贵人物,有些不太一样。

“论迹不论心,无论怎么想、怎么看,白含章他都算做了一桩好事。”

纪渊怀揣着半部炼字诀,以及一卷圣旨,在蓝袍宦官的引路下,施施然走出皇城。

此时,日头偏斜,已近黄昏。

仿佛碎金的层层天光,落在纪渊的眼中,像是多了一份浓郁血色。

“去国公府。”

他坐进等候的马车,轻声道。

“天色渐暗,正好为京城添点热闹。”

……

……

公侯坊,凉国公府。

“啪”的一声,价值几百两银子的官窑天青釉碗,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杨榷一只手屈起,撑在桌上,一只手按住膝盖,像是气得不轻。

胸膛起伏,神色阴鸷道:

“亏得父亲这么信重赵无烈,交待他办个差事,也能搞砸!

鹰扬卫大统领,十三太保之首?我呸!酒囊饭袋的废物!”

相对而坐的杨娉儿柔柔一笑,手法娴熟冲泡茶水,轻声道:

“二哥消消气,你也知道,朝廷法度森严。

四境之上的大高手,要么在钦天监上的名册榜单上,要么就是六部当中的翘楚人物。

各个都有名有姓,但凡有什么动作,多半瞒不过黑龙台的眼线耳目。

赵大统领以防万一,不仅派出六名换血三境的死士,另外还找了一个凝罡四境的断命刀严盛。

又从威武卫中调拨了一批伏火雷,设置机关,埋伏陷阱。

这样的刺杀手段,已经足够缜密。

纪九郎他能逃过一劫,安然无恙……只能说一句命大。”

杨榷眯起眸子,抬手端起滚烫的茶水,冷笑道:

“那泥腿子好不容易离了天京,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便给赵无烈错失掉了。

现在还要咱们给他擦屁股,真是可气!

也不知道父亲怎么想的,竟然把鹰扬卫交给如此无能之辈!

倘若我提前得知,必定纠结江湖上的好手,设下天罗地网……”

杨娉儿笑而不语,并未出言反驳。

江湖势力鱼龙混杂,根本不好辨认。

甚至有许多都是朝廷放出的鱼饵,专门用来钓灭圣盟的余孽。

刺杀北镇抚司六品百户,这等大事。

如果交给江湖人士,只怕还未埋伏完全,就被黑龙台一网打尽了。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二哥,向来是志大才疏,性情急躁,做事没有静气。

再加上大哥出家为僧,遁入空门,使得偌大的国公府邸,没有撑得起门面的顶梁柱。

若非如此,父亲何至于收拢那么多义子,分而散之,把持卫军。

“命硬!那个泥腿子的命太硬了!”

杨榷像是如鲠在喉,一口饮尽沸水也似的滚烫茶水。

“不能动用军中高手,也不好差使国公府客卿……江湖之中,可靠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