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武德驴半点不意外,驴嘴咧开一笑,露出一排白齿,“你怎么知道,龙二就是我?”

“从我离京到进木啸山,唯一遇上的,不是人的东西,只有你。”白烁叹了口气,“你们妖怪,是不是都觉得,凡人没脑子?”

“别把我和那煞星放一块儿比。”龙二驴打了个寒颤,“白丫头,咱们从木啸山逃出来的时候,是你用你的血,唤醒了那只猪吧?”

白烁眼底露出一丝警惕。

“别怕,我不会要你多少血,就这么一瓶……”驴蹄在地上一点,地上化出一个小瓷瓶来,“只要你给我一瓶血,我便帮你去见那呆子。”

“好。”白烁捡起瓶子,毫不迟疑点头答应。

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咧嘴一笑,白烁却突然开口。

“我很好奇,为什么那个皓月殿之主明明在找你,却认不出你?还有……你明明是一头驴,为什么他要叫你龙二?”

“这个嘛……”龙二驴拖长声音,驴眼一眨,双蹄半曲,“马上就要天亮了,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白烁一愣,再不多说,爬上龙二驴的背,“去天牢!”

驴尾一扫,荧光一闪,一人一驴消失在宗祠中。

吱呀声响,窗户被推开,又被轻轻合上。

“嘿,小木头,刚刚那丫头是不是暗戳戳在嘲笑你?!”

院中,树上,红衣少年斜斜靠着,龙一猪扑腾着小翅膀,嘿嘿问。

梵樾扫了龙一猪一眼,面无表情。

灵光一闪,一人一猪出现长安道上,不远不近跟着那驴蹄声。旁人看不见的蠢驴,在梵樾眼中毫无遮挡。

“你怎么瞧出那蠢驴真身的?连我都没发现?”

梵樾懒洋洋的,一点气力都不想浪费在这头猪身上。

不远处,更鼓突然敲响,蠢驴骇了一跳,驴蹄一软,白烁差点从驴背上摔下,手忙脚乱紧紧抱住驴脖子,生怕小命休矣。

瞧她那惜命无比的模样,梵樾突然勾了勾嘴角。

“你有见过比这女人更怕死的人吗?”

梵樾突然开口,没前没后,龙一猪眨了眨眼,眼神懵懂。

“怕死成这样,逃命的时候,她都没忘记那条驴。”梵樾笑得玩味,“要不是我突然打晕了她,她又被大泽山的道士送回了京城,那个叫重昭的凡人又身陷囹圄,你以为这只蠢驴能拿捏住她?”

龙一猪想想也是,它老龙活了十几万年,上一回瞧见这么难缠的小姑娘,还是上古真神小时候。

龙一撇撇嘴,轻哼:“她的血就那么点,老子都不舍得用,那蠢驴还真敢想!哎小木头我们跟着这蠢驴做什么,把这药罐子和蠢驴带回极北之地啊哎哟……”

龙一猪正叨叨絮絮,猛不丁撞在梵樾背上,只见拐角不远处便是天牢,前面那一人一驴,也停了下来。

龙二驴突然朝这处望来,灵光一闪,梵樾消失在原地,龙二驴回过头,什么都没瞧见,它眼底有些疑惑,却也无心顾及了。

“抱紧了!”

白烁还没回过神,它四蹄一跃跳入天牢中,不见踪影。

天牢门入口处,龙二驴朝牢房深处吹出一口气,看守的侍卫和囚犯软软倒下,陷入沉睡。

驴尾一甩,一人一驴现出身形,龙二驴曲腿,白烁跳到地上。

“那呆子就关在里面,去吧。”

长长的通道,森寒彻骨,白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转身朝囚牢深处跑去。

“白丫头,你只有半柱香时间,别忘了!”

龙二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灯火幽暗,忽明忽灭,牢笼中的人或骨瘦嶙峋,或断腿折手,景况凄惨,白烁越走越快,忽然在一处牢房前停住,这是整座天牢里唯一被打开大门的牢房,重昭满身是血,发丝散落,晕倒在草席上,不过半月光景,光鲜富贵的相府公子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阿昭!”白烁何曾见过这样的重昭,她失声惊呼,奔入牢中,扶起地上的重昭,“阿昭!你怎么样了?”

重昭缓缓睁开眼,染满血的瞳中,模糊地印出白烁的脸,他悲惨一笑,咳出一口血来:“我又做梦了,做梦就能看见阿烁你了。”

“阿昭,是我,我是阿烁!你别吓我!”白烁声音颤抖,心揪成一团。

重昭烧的迷迷糊糊,根本认不清人,只当自己仍在梦中。

“真好,你没嫁给我,阿烁你、你要好好的……”重昭咳嗽不断,连连呕血,白烁雪白的衣衫被染红,却毫无办法。

昏迷中的重昭突然像是入了魔障,他猛地推开白烁,双手捶打在地,望着皇城的方向,“不,我爹是清白的!他一生为国为民,绝不会谋逆!”

“阿昭……”

“你们冤枉他!冤枉他!我不认罪!不认罪!”

重昭一声大吼,头撞在墙上,满头是血晕去。

“阿昭!”白烁接住重昭,却无法再唤醒他,白烁望着怀中一起长大的少年,在这天牢深处,无助而颤抖地啜泣。

“时候到了,我们该走了!”龙二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白烁还没回过神,便被一股力量卷着朝牢房外飞去。

转瞬,她出现在天牢外,武德驴双蹄微曲,待白烁一落在它背上,它便朝相府狂奔而去。

白烁紧紧抱着驴颈,头一次,她脑子里忘记了修仙,只剩下重昭疯狂的面容。

龙二驴轻巧地落在将军府中宗祠外,荧光还未消失,宗祠外看守的侍卫瞧不见他们,龙二驴正欲朝宗祠里跳,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道声音。

“老爷,事已至此,您就是再自责,也救不了重家。”

娘?白烁猛地揪住龙二驴的耳朵,从驴身上跳下。

龙二驴生怕惹出动静,驴尾朝白烁一甩,替她遮住踪迹。

宗祠外不远处园中,一颗老桃树下,白荀一脸疲态,白夫人立在他身后,满眼含忧,瞳中带泪。

“这树下藏了三坛酒,是当年阿烁和阿曦出生,我和重相亲手埋的。我们约定等两个孩子成亲的时候……”白荀叹了口气,声音嘶哑,“他怎能如此糊涂!连累一家满门!重昭那孩子心地良善,若非为了烁儿,何至于此……”

藏在不远处的白烁心底一颤,不自觉朝树下的两人靠近了些许。

“老爷!”白夫人声音一尖,拉住白将军的袖摆,“不可以,千万不能让烁儿知道这件事!”

白夫人一生柔弱,从未有过这般强硬坚持的时候。

知道什么?到底爹娘有什么事瞒着她?白烁心底冰凉一片,扶在墙上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烁儿和重昭青梅竹马,情谊更胜兄妹,重昭又对她一片赤诚。若是烁儿知道是因她悔婚,重昭为了寻她私自调动了相府在潍城的私兵,这才被陛下察觉重府豢养私兵之事,斩了重家满门,她一定受不了。”白夫人忍不住啜泣出声,反复叮嘱白荀:“老爷,咱们不能让烁儿知道,不然她以后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