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万物刍狗

◎牛,封无归,你牛!你们辟邪司,可真牛!◎

凤宁看着面前这一堆身穿绫罗绸缎的家伙, 茫然歪了歪头。

她明明说了,要先救治那些身上有凶息的当铺受害者——凶息会侵蚀神智,拖得越久, 脑子就会坏得越厉害。

怎么排前边的个个都肥头大耳呢?

凤宁踮脚看了看,发现染了凶息的人全都被拖到角落去了。

正纳闷着, 身前忽然有人用不耐烦的命令语气对她说:“动作快点。”

凤宁:“?”

抬头一看, 站在面前的是个中年男子,他挺着硕大油腹, 颐指气使道:“给我拿出全部本事来,用最快速度把火引走, 听见没有?”

凤宁:“?”

哇, 这个人的脸真是比磨盘还大,好碍眼!

她把眼睛滴溜一下转向左边, 根本不理:“换人。”

中年男子顿时瞪圆了鼻孔:“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告诉你, 荆城守备可是我大舅子!”

凤宁管他是谁。

笑死, 昆仑凤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守备, 也不知道什么是大舅子。

这个人的语气让她很不高兴。

凤宁嘴角往下一撇, 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 认真给官差安排工作:“嫌犯先来。其他人后面排队。”

官差大哥凑上前,偷偷朝她使眼色, 捂嘴小声提醒:“前面这些个非富即贵, 不好得罪啊大人。”

凤宁板起脸, 想要教他们一点连幼崽都懂的道理。

眼珠转了转,记得阿爹阿娘似乎讲过什么“天地不仁什么什么刍狗”, 意思大约就是大家都一样, 谁也没比谁更高贵。

凤宁一时组织不起语言, 正愁得想挠头时, 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在葬坑那里疯乌龟让她先救狗。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对,没错!

凤宁在心里轻轻喔一声,掷地有声道:“别跟我说什么富贵不富贵,首座说了,在座都是狗!”

官差:“……”

插队的权贵们:“………………”

牛,封无归,你牛!你们辟邪司,可真牛!

官差见凤宁油盐不进,也不敢多加耽搁。很快,人群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长龙。

第一位当铺受害者被牵到了凤宁面前。

四个官差拎着平日上轻刑用的薄竹板子,围住人,从头到脚“啪啪”一顿胖揍,好激发明火。

火一起,凤宁便运转周天,愉快地把火焰和凶息打包带走,让火线一波解决。

痛是痛,但省事。

就像吃药一样,如果两个药都苦,那就混在一起吃,这样只会苦一次。

她打小就是个机灵凤。

随着越来越多的凶息涌入身体,凤宁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小火线在一点点变粗壮。

不仅如此,她惊奇地发现,在她双眼之间、鼻梁骨后面的某一处,隐隐浮起了一朵小火苗。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她要是强行去“看”,那就什么也看不到。只有放空视线,虚虚眯着双眼,才能“看”到那朵若有似无的火苗。

好像存在于她脑子里,又好像不是。

硬要形容的话,大概——她自己是个透明的轮廓,火苗也是个透明的轮廓,两个轮廓交叠在了一起,她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但是无法确定准确位置。

它很虚幻,却很漂亮。

明明是一朵火焰,却比金子更闪亮,比玉石更润泽,比宝钻更璀璨。

凤宁激动极了。

她一直以为小火苗已经被她养死了,火线就是火苗的尸体。

原来它还十分坚..挺地活着啊。

有了新鲜的东西分散注意力,痛感也减轻了很多。

幼崽的精力就只有那么多,一旦聚精会神,便什么都抛之脑后。

她虚虚“盯”着小火苗,暗中观察。

她发现,每救治一个人,火苗就会微微凝实一些,颜色也会鲜亮一点点。

无论投喂多少食物,都不够它吃!它一丁点儿都不挑食!一喂就吃!一吃就胖!

这种感觉……好奇特,好满足。

没见识的昆仑凤幼崽瞬间上瘾,沉迷养火无法自拔。

不知不觉中,她把当铺受害们处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些身上有可能染过暗火的人。这倒是不着急了,反正别乱动就不会有事。

凤宁擦擦脑门,伸个大大的懒腰。

就在这时,眼前忽地一花。

心脏毫无预兆开始狂跳,一种恐怖的直觉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地扬起头,望向南面黑沉沉的夜空。

她……居然感应到了凶息。

一个很庞大、很恐怖、很阴冷的凶息。

“是凶手!”凤宁后背一寒。

她吃了太多属于凶手的凶息,竟能够感应“本体”了。

她她她……她感应到了凶手的位置!

凶手此刻就在南坊!

凤宁拔腿狂奔。

“哎——哎——大人!大人!你去哪啊大人!”官差大哥满脸崩溃,急得在后面追,“大人大人,还没治完啊,还有这些、这些……”

一时卡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身上有可能染到暗火的老爷们。

封首座怎么说的来着?

情急之下,官差逼出嘹亮一嗓子:“老爷狗还没治啊!”

余音绕着残垣断壁,久久不绝。

凤宁百忙之中抽空回了回头:“……?”

老野狗?

什么老野狗?

不管了,抓凶手才最要紧。

她直奔封禁处,想找疯乌龟,却发现封禁已名存实亡——南坊,也起火了。

*

“砰砰砰砰砰砰砰!”

门板不停地震颤。

大头青年一手拽着阿爹,一手拽着阿娘,死死把双脚拖在地上,不让他们去开门。

“妖怪嗷!妖怪!”

他娘十分着急:“你这孩子!再不开门怕是要得罪了官老爷,那我们往后日子还过不过了?赶紧松手,松手,啊!别胡闹了!”

他爹道:“明日让你娘给你买花生糖吃好不好啊?花生糖哦,买一大把!”

往常只要一提吃花生糖,这孩子就能咧着嘴坐到门槛上,自己一个人傻乐半天。

今日却也不行了。

大头青年坚决摇头,死死抓着爹娘,脚后腿狠命蹬地,就是不放。

他爹穿的是件旧汗衫,衣摆都被他扯得又薄又透明,发出不堪重负的呲呲响。

身上冒汗,头顶也冒汗。

门板响声不断。一声一声毫无停顿,仿佛阎王登门索命。

“你就别一味宠他了!”他娘气道,“用点力,把他拉开!再不开门真要出事了!你敢得罪官爷还是我敢得罪官爷?”

他爹咬了咬唇,狠心掰开了孩子的手。

他娘把他拦腰一抱,用下巴示意他爹去开门。

“嗷!”大头青年手指吃痛,伸手再抓已够不着阿爹,急得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他爹走到门前,抬手去拔那道横木栓。

他提前堆了满脸笑,清了清嗓子,准备向官爷们好好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