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第2/4页)

邹舟也加入捧哏队伍问:“咋承包的?”

“厂里出200万在深圳开个经营部,由厂里的三个职工承包,承包以后,这仨人就不在厂里领工资了,工资跟效益挂钩,他们拉来生意以后,就从销售额中提4%作为他们的工资。”

邹舟想了想说:“这样也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嘛。”

“呵呵,大家当初都是这么想的。”

“结果怎么样?这仨人在深圳待了三年多,总共才给厂里拉来了50多万的生意。但这三个业务员可半点没吃亏,为了拉生意,人家刚到深圳就用那200万买了一辆奔驰小轿车,每人再配一个大哥大,走出去都跟大老板似的!比厂长还气派!”

“后来我们厂改制了,新来的领导要把特区窗口撤掉,将那三个业务员招回来。”大叔问,“你们猜怎么着?”

狄思科猜测:“人家三个不回来了吧?”

业务员见识过花花世界,未必乐意回来拿死工资。

“人家辞掉公职了,可不是不回来了嘛!”大叔既气愤又羡慕地说,“那仨人借用我们厂的牌子和执照,在深圳开起自己的公司了!”

狄思科和邹舟:“::::::”

都是“人才”啊。

“200万被造个精光,最后只给厂里留了一辆二手车和三台过时的大哥大。”大叔愤愤道,“要不怎么说孟铁头是败家子呢!净出些馊主意!”

狄思科和邹舟都默默点头。

国企承包的例子还挺多的,但是大多只约定完成目标后如何奖励,却很少提及承包失败的后果。

除了把人开了,就没什么威慑手段了。

两人听了一肚子粮机厂的八卦,与其他组员汇合后,又相互交换了一下听来的消息。

司机师傅建议:“厂长,我看这条路一时半会儿开不了,要不您跟几位同志到后面的路口打车回去吧?”

满春华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一行人回到招待所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

满春华提也没提市委要举办的那场欢迎宴,她和重机厂的几位领导出面为党校调研组的同志接了风,这事就算过去了。

粮机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市领导肯定都在安抚职工,哪还有心思接待他们?

不过,话又说回来,市里是否出面招待,大家其实并不在意。

小组里有好几人是跟当地市领导平级的,满大姐这个重机厂厂长的职级甚至比市领导还高。

吃饭不重要,大家只想知道市里打算如何解决粮机厂的问题。

*

翌日,狄思科起了一个大早,简单洗漱过后就跟张茂年一起出门了。

其他人还在睡觉,他俩天没亮就出门,当然不是为了工作。

昨晚张茂年从前台服务员那里打听到,在招待所两条街开外有一个早市。

各种摊位沿街摆开,能绵延三里地,是他们当地最大的早市。

他俩五点多出门,徒步到早市的时候,市场上已经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了。

狄思科在路口的报摊上买了份日报,随意翻了翻就问:“张哥,咱俩吃点什么啊?”

张茂年在早市上睃巡一圈,就近找了一个干净的摊位。

每人先来一个椒盐烧饼,一个油炸糕,一碗豆腐脑,再配一屉包子,吃完了这份还可以去其他摊位尝尝别的。

老板娘帮忙将豆腐脑端来的时候,又送了他们一碟小咸菜。

狄思科向对方道了谢,笑着夸赞:“嫂子,您家这个摊位,全市场最干净!”

“哈哈,我以前是药厂的,干净惯了。”

这一听就是下岗的,狄思科问:“嫂子,您哪年开始卖早点的?”

“前年就开始卖了,那时候我们药厂搞下岗分流,我第一批就被分流了。不过,前年的早市还没这么热闹呢,你再看看现在,都成我们市里的一景儿了!”

“咱们早市上这些都是下岗工人嘛?”张茂年是南方人,吃不惯北方的咸豆腐脑,他尝了一口就放下了勺子。

“差不多吧,工人都下岗了又找不到新工作,不摆摊卖早点还能干啥?”

她刚下岗出来摆摊的时候,还觉得挺丢人的。

可是,时间长了,下岗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就没所谓了。

他们这里的人,未必舍得花钱买衣裳打扮,但在吃喝上从来不亏嘴,她出来摆摊卖早点,比正经上班赚得多。

唯一不足就是工作不太体面,让孩子在学校受了些委屈。

老板娘往狄思科脸上瞄了两眼,嘀咕道:“我瞧着你好像有点面熟呢。”

“哈哈,好多人都说我像个明星。”狄思科大言不惭道,“我这张脸还是有点明星相的。”

老板娘听他这样说,也就不再纠结,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狄思科将自己那份早餐吃得差不多了,忽地听到隔壁桌提到了“粮机厂”的话题,不由竖起了耳朵。

“听说后来公安都去了,才把人群疏散开,我看他们就是想不开。厂子要卖就卖呗,反正也不是咱的,卖了厂子就拿钱走人。”

老板娘似乎跟这两位客人很熟,给他们上烧饼的间隙,就怼道:“你们说得倒是轻松,卖了厂子以后,让大家喝西北风啊?”

他们这个年纪的工人,文化水平低,没有一技之长,每天在流水线上做重复的简单工作。

一旦离开了工厂,很难去其他企业再就业。

当初跟她一个车间的那些姐妹,有的摆摊卖菜卖水果,有的当保洁打扫卫生,还有去当保姆的。

也有人拉不下脸来外出讨生活,回归了家庭。

年轻小伙笑道:“人家朱大姐就是粮机厂的,去年下岗分流的时候,第一个主动报名分流了,现在摆摊卖早点,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她敢下岗,那是她男人有本事!要是大家都能拿20万的年薪,谁还在粮机厂里受窝囊气啊!”

朱大姐家的男人,长得不是一般的丑,年轻的时候,大家都说朱大姐是一枝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但那男人有文化,后来混成了粮机厂的高级工程师。

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广东老板来粮机厂挖人,给他开了5万年薪的高价。

可是,孙工对厂里有感情,一直没松口去赚大钱。

去年又有个合资公司的老板来挖人,开了20万的年薪,大家都以为他能在粮机厂死守呢,没想到,这回孙工竟然答应了,不但自己离开了粮机厂,连他爱人也买断工龄,离开了单位。

孙工先去南方工作了,留父母、媳妇和孩子在老家,每月的工资都按时打到媳妇存折上。

卖早点是朱大姐给她和婆婆找的营生,这婆媳俩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其他摊子五点就出摊了,这娘俩能磨蹭到七点才来。

跟他们这些靠摆摊讨生活的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