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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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佛的冬天到了。

周念在病服外面套了一件长款羽绒服,坐在住院部楼下的花园里晒太阳。

看阳光从梅花的枝桠间筛落。

红梅开得惹眼,怒放着又一冬的傲骨。

护工和她搭话:“最近老看你教小昭画画,还教得怪好勒,以前是学过吗?”

周念的目光落在一枝红梅上,眼里没有情绪:“没有,随便画画而已。”

护工夸道:“那你很有天赋啊,之前没考虑走画画这条道啊?”

周念笑了笑,说:“试过,走不通。”

护工好奇地问:“怎么回事呢?”

周念随口诌了个借口:“学艺术太烧钱了。”

护工认同:“可不嘛,我儿子就是学画画的,高中三年下来花不少钱,都快把家底儿掏空了,不过还好考上了。”

周念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说:“在哪读?”

“就本市的美院嘛。”护工说。

“京佛美院。”周念很缓慢地眨了下眼,声音变轻,“挺好的,挺好。”

护工欣慰地说:“我儿子和联考和校考都是擦边及格,真是运气好!”

周念跟着笑,说:“挺好的。”

护工永远都不知道,她正在照看着的小姑娘,曾经同时拿下过13年的美术联考和京佛校考双第一,是个从来不会靠运气取胜的天才。

护工从身旁的长椅站起来,说:“我肚子有点痛,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不要乱跑,我去上个厕所就回来。”

“好。”

周念看着不远处,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走着。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老人没什么区别,有着同样日暮西垂的衰败感。

护工刚走没多久,身边突然坐下个人:“你好。”

周念转头。

一个穿着灰色翻领毛衣的男人,脖子上带着一条黑色围巾。他看上去三十五岁左右,方圆脸,发际线后退得厉害,两边鬓角是凸的。

他拿着手机的手放在腿上,手机背面朝上。

“周小姐?”他主动打招呼。

“……”周念眼神里带着警惕,“我不认识你。”

男子哈哈笑两声,自嘲道:“怪我没有自我介绍。”

他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个名片夹,从中抽了一张出来递给周念,“你好周小姐,我叫解渤腾。”

周念迟疑地接过名片,低头一看。

——月炎工作室

——创始人·解渤腾

周念没搞明白这工作室是干嘛的,问:“找我有什么事?”

解渤腾笑得很有亲和力:“是这样周小姐,我是个记者,今天来找你也只是想简单和你聊聊天。”

一个记者怎么会突然找她聊天?

周念敏感得很,直接问道:“哪方面的记者?”

解渤腾也没藏着掖着:“娱乐圈。”

周念微微一笑,说:“原来是狗仔。”

本以为解渤腾听后会挂脸,但他却依旧笑容满面,说:“周小姐想怎么叫都可以,我本来也是个狗仔。”

这男人情商很高。

沉默了会儿。

周念看了眼他放在腿上的手机,淡淡笑着说:“单纯聊天可不会录音。”

解渤腾笑容一僵。

不过很快,他就缓和下来,笑着把腿上手机翻过来,把录音关掉后说:“周小姐你好聪明啊。”

周念眨了下眼,平静问:“你想聊什么?”

解渤腾把手机揣回裤兜里,说:“我看过你在鹤遂的路演现场问他认不认识的那个视频,网上好多人都骂你,但我相信你。”

“……”

周念没说话。

解渤腾注意观察她的表情,又说:“天底下没有空穴来风的洞,你不会无缘无故那样。”

周念表情很淡,苍白的唇弯了弯:“即便我是个精神病人,你也相信我吗?”

解渤腾很笃定地说:“那当然,周小姐你是厌食症,而不是别的什么精神病,有什么不可信的?”

这狗仔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的病,看来是有备而来。

而且非常擅长交谈和获取对方信任——所有人都骂她是个私生,是个疯子,他却说愿意相信她。

不管他是不是真的相信她,但这一招的确算得上高明。

“而且据我所知——”解渤腾稍作一顿,“周小姐来自南方的一座小镇,花楹镇,好巧不巧,咱们的鹤影帝也来自那座小镇。”

“……”

“你还真是有备而来。”周念对此毫不意外,“也是,一家娱乐工作室的创始人,多少是该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周小姐说笑了,这种花点小钱就能查到的事情不算什么本事。”他说。

解渤腾摸出一盒烟,冲着周念举了下,用眼神询问是否介意。

周念摇了摇头。

解渤腾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笑着说:“能挖到鹤影帝的料才是真本事,他可是出道至今没有任何黑料的人。”

听到这里,周念终于明白解渤腾此行的目的。

她表情很淡然,眼里也没有任何情绪,说:“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解渤腾笑容里是自信:“我很相信我的直觉。”他脸上多了些势在必得,“我的直觉从来没有出过错。”

“是吗?”

解渤腾掸掉一截烟灰,说:“我相信周小姐与他之间是有一段过往的。”

冬风凌冽,寒意直往脖子里钻。

周念把羽绒服的帽子从后面拉起,戴在头顶。

白绒绒帽檐挡住她的额头和一双眼睛,苍白的唇开合,声音平静得如死水:

“真是在说笑,我一个素人和影帝能有什么过往?”

解渤腾摆出知心大哥的姿态,放缓语气说:“给你说实话吧周小姐,干我这一行的,什么见得都不多,始乱终弃如是非迎的故事见得最多。”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暗示。

周念听出弦外之音,迟迟没有开口。

“周小姐,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什么都别怕。” 解渤腾说,“我是来帮助你的,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可以告诉我,我能帮你。”

“……”

委屈。

听着这两个字,周念变得麻木不仁。

委屈受得足够多,就会习惯,习惯它带来一遍又一遍的疼痛。

周念沉默了会儿,吸进一口冷凉的空气,说:“没有什么委屈。”

她感受着体腔里刮过的冷风,又说:“我也没有什么爆料可以提供给你。”

解渤腾哪里肯信,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他都不愿意承认认识你了,你还想着维护他啊?”

“……”

“我是个男人,最清楚不过一个男人能有多烂。”

他还给周念举了很多圈内例子,比如某个立顾家人设的男星,其实在背地里玩得相当花,最喜欢开多人派对;再比如一个新晋的流量男爱豆,不仅恋爱睡粉,还让某个粉丝为他打过两次胎;又或者是一个老前辈演员打着照顾晚辈的名头,在剧组里骚扰年轻女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