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病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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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西沉,远处高楼被渡上一层浅淡橘光。

周念站在病房门口的窗前发呆,如果在花楹镇,这么眺望远处, 是能看见连绵不绝青山的。

她无端想到四年前镇外那座被烧光的荒山。

如今这么长时间过去, 业已绿意葳蕤, 草木新盛。

连一座荒芜的山都能重新活过来。

她却还在原地被困在一个无边牢笼里面。

那天本意不想给护士添麻烦的她,还是添了麻烦。

输液管里回血厉害, 等她注意到时,手背上已经肿得相当厉害,高高的像座小山丘。

在换留置针时,周念不停地道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护士小姐姐很温柔,说:“没关系的。我看你长得好漂亮啊, 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哦。”

周念咳嗽后虚弱地笑着说:“好,谢谢你。”

护士离开不久, 病房门重新被推开。

冉银拿着一盒医院的盒饭走进来, 她只买了一份给自己, 周念需要管饲,用不着吃饭。

把门关上,冉银便按着太阳穴吐槽:“现在的小姑娘也太疯狂了, 追星真是狂热得不像话,走哪都能听到叽叽喳喳的议论。”

周念静静听着。

不用想也知道, 一定是鹤遂来过一趟的消息在医院里传开了。冉银在食堂去买饭的时候, 一定是听到人议论这件事。

不过议论的一定是医护或者患者家属, 病人是不大可能的。

这里一栋楼全住的精神病患者。

周念也不例外。

冉银去到小桌前坐下, 把饭放下,语气很不屑地说道:“也不知道那种人有什么好喜欢的, 倒退回去四年,他都只是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哪晓得踩了什么狗屎,撞了大运演了电影。”

“……”

纵使有无数人喜欢着鹤遂,想要靠近他,冉银都绝对不会是其中一个。

不管鹤遂变得如何光芒万丈,在冉银心里,他始终是那个把她女儿毁了的混蛋,仅此而已。

冉银每次谈论起鹤遂,不论是过去的他还是现在的他,她的言语间总是充斥着不屑、贬低、嘲讽、阴阳怪气。

周念翻了个身,侧躺在病床上。她用背对着冉银,说:“你吃完饭就走。”

空气里静了一秒,冉银声音响起:“我走哪?”

周念目光有些空洞:“随便去哪,宾馆酒店多的是,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冉银说:“何必花那多余的钱。”

周念轻轻笑了一下,笑意深长,说:“你不是很有钱吗。”

冉银沉默了。

彼此都很心知肚明,周念说的有钱是什么意思。

一千六百万的巨款。

那可不是有钱吗?

“那些钱不要用在我身上,但至于你用不用,那不关我的事,我也不关心。”周念连续说完几句话,就累得开始喘气。

这是她和冉银之间一条不成文的规定。

她不会花一分赔偿金,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学费,亦或是看病的钱,她都不会花。

至今为止,她用的都是以前画画得奖的奖金,还有卖画作所得。

总之不会用靠诈骗得来的死亡赔偿金。

冉银打开盒饭,平静地说:“七斤,你完全没有必要这样。之前的积蓄总有花完的那一天,花完了怎么办?那就不生活了?还是说不给你看病了?”

“不看了。”

周念疲倦地闭上眼睛,“真到那一天,让我去死就好了。”

对她来说,死亡不是一件什么可怕的事情。

是解脱。

是新生。

是逃亡到理想国度的唯一火车票。

约半小时后,吃完盒饭的冉银还不愿意离开,说要等她今天的液体输完以后再走,怕她睡着留意不到。

周念很坚持,说:“我自己会注意。”

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无奈之下,冉银只好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周念一个人,静得可怕,能听见吊瓶里的点滴声。

她闭着眼睛,满脑子都是那双冷漠无情的眼。

一瓶墨水打翻在天上,迅速晕开,晕出黑夜的底色。

晚上十点多,周念终于输完最后一瓶药水,拔针时,护士说:“还不困的话可以下床走走,你都躺一天了。”

周念轻声说了个好。

等护士离开,周念慢吞吞地掀开被子下床,她现在行动速度就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稍微磕着碰着都痛得钻心。

常规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肥大,随着每个动作,多余的布料都在微微摆动。

周念来到床头柜前,拿起上面的一个小水壶。

水壶是她自带的。

到厕所里给水壶装了水后,周念又回到病房中,重新回到床头柜前。

她举着水壶给柜子上面的一株植物浇水。

粉红色的花盆,松软的泥土里生长着的植物是深浓的绿,有着宽厚肥壮的叶片,一簇一簇地挨着。

被叶片拥在中间的是,是几颗团在一起红色果实,浆果形状,红得特别喜庆惹眼。

养了这株万年青四年,这还是第一年结果。

也是亲自养了万年青以后,周念才知道,这万年长青的好东西,也不是株株都能结出果实,非得要养得相当好或者年头长的才结果。

像之前家中那几株万年青,就从未结过果,现在已经枯死了。

或许每一株万年青也有它们的命。

周念本是一个不信命的人,但这四年光景坎坷陆离,病痛折磨她,绝望吞噬她。

当一个人身体受尽苦楚,灵魂备受煎熬时,是不得不信命的。

浇完水,周念放下水壶,坐到床沿上。

她拿起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私生是什么意思?

答案:私生是指侵犯明星私生活和工作的粉丝,死缠烂打的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喜欢跟踪、偷窥、骚扰明星,把自己看的太重,强行入侵他人生活。

难怪莫奈不愿意直接告诉她私生是什么意思。

周念苦笑了一下。

这果然不是什么好词。

过往与鹤遂相处的点点滴滴疯狂涌进脑海,他给她抓萤火虫,陪她去拔牙,还给她煮番茄鸡蛋面吃,会摸她的头,牵她的手,还会抱她。

甚至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亲了她,隐忍地浅尝辄止,眸色瞧着深晦又长情。

然而现在呢。

现在她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就被打作私生,被无数人辱骂攻击。

也不是难过他现在变成了闪耀发光的顶流影帝,他这样很好,比在南水街当一条人人喊打的疯狗好太多。

她从来都不是介意他现在变得这么好。

真正让周念难过的是,他看她的眼神怎么可以带着厌恶?

他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不认识她,完全否认和她认识过,也间接地否认了与她的那一段小镇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