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临近春节, 街上大小商铺都开始准备过节,一些水果店都进了礼品鞭炮纸钱,门口摆着摊子, 还有卖对联的, 一片热闹红火, 辣椒串小灯能亮一晚上, 有的则是提前就关门回老家,门上贴着回归日期。
不过商铺是热闹街道上才有的。
青城山火葬场这条街基本上没有人烟。
只有规整昏黄的路灯立在道路两边,两道的树木投下斑驳阴影, 冷风吹过一阵摇曳,发出瘆人冰凉的摩挲声。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这条街上就被称作青城山火葬场, 几乎很少有人知道青城山妖管局就在火葬场的旁边立着。
青城的习俗是将去世的人放在火葬场停尸三天,三天过后再火化,火葬场会留一两个家人守灵,其他人都会回去。
死人是不挑日子的。
不管是过节还是什么。
火葬场门口的保安缩在保安亭里裹着大衣对着小太阳烘手,时不时看看外边的马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今年似乎格外稀奇。
越接近过年火葬场来的尸体就越多, 小房间都租出去了尸体都挤不下, 今晚大厅里还勉勉强强摆了了七八个冰棺,有的有家人守着,有的受不住已经睡去了, 只留下七八盏长明灯。
见过太多尸体, 老严已经没什么触动了, 可能是临近春节, 想着着些人连春节都没过上就走了,心生遗憾, 不免一声叹息。
正叹着气,给自己点了根烟,还没抽上,忽然看见一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人站在栅栏后,似乎是示意他开门。
老严骂骂咧咧。
这么冷的天是哪个家属非得出去?
保安亭的玻璃前些天下了雨,脏的要死,再加上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栅栏处那人是大厅里哪位的家属,老王只朝他摆手示意他先回去。
那高大的人影不为所动。
老严骂了两句脏话,去拉门。
门一开,呼啦啦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冻得他一哆嗦,连忙缩了下脖子,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人。
出来看清了,老王浑身冰凉,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
那高大的人影穿着一身宽大的寿衣,衣裳上还沾着两张黄纸,皮肤苍白,满身的老年斑,身形高大但是佝偻着。
老严认出来了,这是今早送进来的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家属小气,原本是有一个小房间可以租给他们停灵的,但是他们嫌贵给拒绝了,说停在大厅也挺好,然后大家一商量,小儿子被迫留下来守灵,小儿子等其他人走了就打车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王老爷子基本没人管,寿衣还是他们帮忙找了一套穿上的,想着老爷子个子高,找了套大号的,结果发现老爷子虽然个子高,但是瘦得不行,几乎只剩下皮包骨了,所以也不合身,袖子总是空荡荡的。
衣架子似的王老爷子僵硬的脖子转向他,一双青白的眼睛无神的盯着他。
老严狠狠瑟缩了一下,扭头往保安亭跑,锁了门拿起手机给隔壁妖管局打电话。
别人或许不知道妖管局,但他们好歹是邻居,不可能不知道,这种时候老严深知报警无用,专业的事就该找专业的人来处理。
妖管局处理尸变么?
管他呢,他们离得近,不管能不能处理,总比他一个普通人处理的好。
老严看似淡定,实际上打电话的手都在发抖,连续两个电话打不通,老严心态有点崩了。
隔壁妖管局不会是放假了吧?
老严忽然想到这个。
心下一片凄凉。
他抬头看了眼王老爷子。
不知道是不是他眼神不好,他怎么觉得王老爷子变、变红了呢?
***
火葬场内小房间。
一位身形消瘦的年轻男人坐在冰棺旁,鼻梁上架着衣服无框眼镜,屋内灯光昏暗。
没一会儿,一个瘦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冰棺内爬了出来。
乍一看像是从冰棺里爬出来,但实际上冰棺内的尸体根本没什么变化,他是从墙角爬出来的。
“今天他们单位搞晚会,”一身黑衣的瘦个子说,“你这时候起事不是明摆着给落西山找不痛快么?”
年轻男人笑了下,眉眼弯弯,黑发下的一张脸称得上清秀,“我给他们单位找不痛快难道不正常么?”
如果周乾坤在场的话,高低得哟呵一声:这不是上次在医院碰到的那个年轻医生么?
瘦个子扯了扯嘴角,懒得搭理他这个疯子。
“我入教不是为了跟妖管局做对的,这点我想你也清楚。”
年轻男人懒洋洋靠在旧椅子上,“你这时候还想着两全呢?你觉得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落西山会觉得你是清白的么?”
瘦个子被噎了一下,“我支持的只是自然教的部分教义。”
他主张天性自然。
他们原本就是妖,为什么非要将自己上千年的灵魂扭曲塑造成人的模样?人就比妖高贵么?他并不觉得。
众生平等,妖不该永远被排斥在社会之外,他们也需要话语权,需要自由。
原本自然教的首领是他的一个好朋友,他们也不过是联络一些志同道合的妖互相帮扶而已,直到他好朋友将首领的位置让给了这个年轻人。
朋友十分看重这个年轻人。
而他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名字。
刘白。
听起来像个假名字。
比他本名鼠暑还像假名字。
“鼠鼠,这么多年你跟落西山交好,亲自试探青城山妖管局阵法,从落西山方便获取情报……这算背叛吧?你怎么会觉得落西山会觉得你无辜呢?啧啧。”
“老子叫鼠暑!你他妈给老子发音准确行不行!”
鼠暑咬牙切齿。
“这个不用你管,”鼠暑冷哼一声,看了眼冰棺内的女人,心里莫名起了寒战,“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合作,今晚之后,我带着教里的那些妖离开,以后我们再与自然教无关,明白?”
刘白微笑,“当然,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我怎么会反悔呢?”
鼠暑总觉得他这个语调怪怪的。
他忍不住又看了眼冰棺内的女人。
女人没有穿寿衣,穿着一身白色的裙子,面容似乎跟死前没什么两样,唯独脖子上整齐的伤口无法被化妆术遮掩,无论再高超的手法,还是能看见原本的裂痕。
这是刘茜。
“既然你这么疼惜她,为什么还利用她?”鼠暑问道。
自从自然教落入刘白手中,鼠暑发觉他们正在被刘白拖着往深渊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