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娘子的杀猪刀5

空气静默了一瞬,继而便是一阵哄笑。

“小娘子,你一个未嫁之人,真因为状元郎一句玩笑就当自己是状元夫人啦!”

“就是啊,你明明姑娘打扮,哪里来的夫郎?”

“你还是快回家去吧,免得被真的状元夫人看见,吃不了好果子。”

“姑娘家可不能太大胆,要吓退小郎君的!”

“哈哈哈,这姑娘怕是个傻的!”

“榜眼探花都未婚呢,看中谁都好,偏看上河东狮的郎君,胆子真大……”

阿蛮:“……”

她低头看了看今天故意编的两个辫子,精心打扮的少女模样,好吧……她现在这模样的确和她们口中那个凶残霸道,提刀砍人的状元夫人相差甚远。

“不是说,三甲游街只有未婚姑娘才能送花吗?我是为了给我相公送花才特意这般打扮,你们不信……”她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有个瓜农的摊子,边上放着一筐子瓜,连筐带瓜估摸着有七八十斤,她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单手拎起筐子的两边耳朵,直接站在台阶上将这一筐瓜举了起来。

“……”

人群又静默了一瞬,不,不止一瞬。

都是干体力活的普通百姓,太知道这一筐瓜的重量是多少,也知道如果自己上手,能做到什么程度。小姑娘娇娇小小的,竟然单手能把它们拎起来……

阿蛮看着惊呆了的众人,放下瓜拍拍手:“我力气大,但是我对我家相公很好的,你们没看我家相公笑得多开心吗?”

众人回神,顺着她的话一想,还真是,状元郎清清秀秀的,捧着那艳丽的大牡丹,笑得别提多好看。

也只有小娘子送花时,这般笑了。

“那真是恭喜了,小娘子熬出头了,从此成了状元夫人了。”

阿蛮也不扭捏,大方地笑着,对着众人团团感谢:“多谢多谢,也祝大家事事如意,家庭和睦哈!”

她虽然力大如牛,但是放下一大箩筐的瓜,顿时变得俊俏可亲,笑呵呵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卸下防备。

有人开始调侃:“状元夫人特意扮做小姑娘来给状元送花,是怕状元郎看多了外头的闺秀跑了吗?”

阿蛮毫不遮掩,大大方方说:“是啊,我来看看有多少姑娘看上我家相公了,我要送朵最大的花,把她们都比下去,这样我家阿彦就记不起她们啦!”

她姑娘打扮,说话天真烂漫,没有含酸拈醋,反而更像同大家玩笑,大家便也跟着笑,觉得这位夫人性子倒是真的直率,小姑娘脾气,没有半点往日见到的秀才举人娘子那种架子。

阿蛮成长于市井,最擅长和这样的乡邻百姓打交道,瓜农的瓜没人买,她索性买了几个请大家吃,一边吃一边闲聊。

“我家相公说,游街后就是琼林宴,今天不回家吃饭了,我一人懒得做饭,回头去饭馆对付一下就好啦。”

“相公都是状元了,是该好好享福了。”

阿蛮:“那倒没有,我家过日子还是不错的,要不是阿彦喜欢念书,我更想一辈子在家杀猪卖肉呢!”

“嚯,你家竟然是屠户?”

阿蛮扔掉瓜皮,拿手帕擦了擦嘴:“是啊,屠户咋啦,我爹爹乡里乡外人人说好呢,阿彦十五岁就开始吃我杀的猪,我家的猪肉童叟无欺!”

她弯下身子凑近大家,问:“我家阿彦好不好看?”

好看啊,尤其那一笑,可真是个难得一见的俊郎君呢。

阿蛮骄傲地挺起胸膛:“那都是我家的肉养出来的!”说着,又开始犯愁,“唉,中了状元就要来京城生活,这官场上的事,我们小夫妻半点不懂,来了这些日子,只觉得京城样样都贵,我爹娘也上了年纪,总不能再问他们要钱去,愁死人了。”

有人问:“那状元郎爹娘呢?家中清贫吗?”

阿蛮低了声音说:“不在啦,阿彦很小就没了爹娘。他日子苦为人却十分正直努力,虽然一贫如洗却主动求学,十四岁那年,我爹下乡杀猪丢了一大串钱,他捡到了,追了老远送回来,自己饿了好几天却一分不昧,我爹觉得这孩子好,就将他养大,他喜欢念书,便供他念书……”

阿蛮没什么防备心,将自己与蒋彦的过往细细说来。

众人听着,突然有些感慨,这一家子都是良善人,虽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可每个人都是厚道的好人,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今鱼跃龙门也是辛苦一辈子终于有了回报。

早前对状元娘子那些“凶恶”的印象彻底没了,大家都是劳苦大众,人人都是努力生活挣一个好前途好未来,蒋彦和阿蛮这对小夫妻以及他们背后的赵屠户,就是普世观念中最典型的榜样家庭。

本分人家,一家子善良努力,共苦同难,最终获得了光明的未来。

之前大家都觉得状元郎可怜,年纪轻轻考上状元,却娶了一个不贤还凶恶的河东狮,如今听完阿蛮的话,并不觉得这个姑娘多么凶残,反而天真烂漫,心思简单,于是反过来开始为她出谋划策,提醒她一定要看好了男人,不要一家人付出这么多,却遭遇负心薄幸。

阿蛮大大咧咧,一边感谢姐姐妹妹大妈婆婆们的好心提醒,一边很是自信地说:“阿彦不会的,他最感恩重情了,绝对不会做出负心汉的事。”

坊间传闻流传得最快,今天阿蛮和一群姑娘妇女们闲聊,天还没黑,半个京城都知道了状元郎的生平,无论是状元郎从小用功品德高尚,还是岳家一家子仗义善良,亦或者状元娘子力大如牛却天真烂漫,更甚者状元郎夫妻恩爱家庭美满……总之越传越远,越传越夸张。

内城某府,近日来的消息被汇集在桌案,案边坐着一个蓄须的中年男子,沉着脸看着这些书报,待看到状元娘子“提刀砍人凶残霸道”等言论,心中一动,将这些字眼用红圈鲜明圈上,再慢慢看下去,看到今日的情报,脸色微沉,直接将手中纸张丢了开来,那画了红圈的纸张也被当成废纸,扔进炭火盆中。

而阿蛮,坐在家中看着天慢慢黑下来,直至一片漆黑,也没看到蒋彦回家的身影。

她如常拿出打火石,点燃了卧室的蜡烛,寻常女子的针线她是不会的,不识字,看不进去书,没什么打发时间的活计。心里烦躁的很,索性拿出从家里带出来的剁骨刀,坐在光下磨刀。

剑客爱剑,刀客爱刀,读书人手不释卷,绣娘针线不离身……作为一个屠户,阿蛮则出行都带着使得最惯手的剁骨刀,杀鸡宰肉、防身震慑,闲着没事磨一磨,还能消磨几分时光。

她现在就在磨刀,只不过神情有几分凶神恶煞。

蒋彦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推开门喊了一声:“阿蛮。”声音没有半点出门时的快活气,反而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