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位特殊的人证(第2/6页)

“虫娘被韩公子抓入丰乐楼后,有没有遭受欺辱,我不敢妄下断言。”赵之杰道,“但据我所知,虫娘尸体阴门处有损伤,再加上她逃出丰乐楼时披头散发,衣裙破裂,她在丰乐楼上的遭遇,可想而知。”

韩?听赵之杰一上来便说道自己,一直强行忍着,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下去,道:“虫娘之死与我毫不相干,你这金国蛮子,少来……”

“住口。”长时间沉默无声的韩侂胄,忽然吐出了这两个字。

韩?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恨恨地瞪了赵之杰一眼。

“赵正使,犬子无知,多有冒犯。”韩侂胄声音沉稳,“你接着说。”

赵之杰道:“韩太师客气了。韩公子方才的话,倒也没有说错,虫娘之死确与他无关。当时韩公子派家丁追赶虫娘,完颜副使故意指错了方向,让那些家丁追去了涌金门,完颜副使则将虫娘藏在马车上,从南边的清波门入城,由此让虫娘逃过了一劫。可是入清波门时,虫娘却突然要求马车停下,接着便自行下车离开了。虫娘下车时又是何模样,完颜副使,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完颜良弼应道,“虫娘一路上不断掀起车帘向后张望,生怕有人追来,等马车到清波门时,她突然要下车。她原本惊魂不定,很是担惊受怕,下车之时,却突然笑了,看起来倒很高兴。”

“你是说,虫娘下马车时,脸上带有喜色?”

“是啊,她面带喜色,弄得我好生费解,一直觉得奇怪。”

赵之杰却微微摇头:“不奇怪。”

“不奇怪?”完颜良弼不解。

“是啊,人在遭遇困境、身陷绝望之时,倘若突然看见一个深为信赖的人,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能从此人身上获得救助,脸上流露出喜色,表现出高兴,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你说是吧,袁朗。”赵之杰说完这话,目光一转,看向一直被完颜良弼押着的袁朗。

袁朗一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哪怕被赵之杰叫到了名字,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赵之杰指着袁朗道:“这位袁朗,是熙春楼的厨役,熙春楼中有一角妓,唤作月娘,与他关系非同一般。虫娘在熙春楼时,与月娘情同姐妹,因为袁朗与月娘的关系,虫娘一直将袁朗视作值得信赖的人,两人之间私交甚好。虫娘准备与夏无羁私奔时,为了将自己留在熙春楼中的金银首饰取出来,找到了这位袁朗相助。”他抬起双手,在身前一环,“这么一大包金银首饰,都是经袁朗之手收拾好的,足见虫娘对袁朗有多么放心。虫娘还曾对夏无羁说过,熙春楼中只有袁朗肯真心实意地帮她,还会替她保守秘密,不对鸨母透露她私奔一事。虫娘对袁朗如此信任,途经清波门时正是因为看见了袁朗,她才会突然面露喜色,自行下车,去寻袁朗相助。”

“袁朗,初四那晚,你可是在清波门?”赵师睪听到这里,向袁朗问道。

袁朗仍是不应声,便如没听见一般。

赵师睪“咦”了一声,道:“问你话呢,你是哑巴吗?赵正使,你说这袁朗当时在清波门,可有凭证?”

“梅氏榻房有一对桑姓父女,初四那晚在清波门外摆摊做买卖,在虫娘下马车之前,他们刚刚瞧见了袁朗经由清波门出城。”赵之杰说到这里,看向宋慈,“昨晚我去梅氏榻房找桑姓父女查证时,宋提刑也在场。宋提刑,你觉得有没有必要现在派人去梅氏榻房,将这对桑姓父女请来府衙当堂对质?”

梅氏榻房与临安府衙一北一南,相隔甚远,桑老丈卧病在床,桑榆要留下照看,将两人请来府衙当堂对质,实在多有不便,又太过耽搁审案时间。宋慈知道赵之杰说这话,意在激他开口,于是道:“袁朗,初四那晚你带着妹妹袁晴出城,是走的清波门吧?”

袁朗无论是面对赵之杰,还是面对赵师睪,始终一言不发,不作任何反应。此时宋慈一开口,他虽未出声,却点了点头。

“看来还是宋提刑的话管用。”赵之杰微微一笑,随即恢复了正色,“袁朗与妹妹失散多年,来临安就是为了寻找妹妹,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于是辞了熙春楼的活计,打算带妹妹回乡,当晚推着一辆车,载着妹妹出城,沿西湖南岸而去。虫娘看见袁朗后,下马车去寻袁朗相助,自然也是去了西湖南岸的方向。当时已是深夜,天色又黑,西湖南岸已没什么行人。袁朗见到虫娘后,非但没有帮助虫娘,反而将虫娘杀害,绑上石头,沉尸于西湖之中。”

赵师睪奇道:“你刚才不是说,袁朗与虫娘私交很好吗?现在却又说袁朗杀害了虫娘?”

“完颜副使救助虫娘时,曾看见虫娘戴着珍珠耳坠,后来我又查到,虫娘生前随身带有一个荷包,那是她和夏无羁的定情之物,她常在荷包中放有珍珠。可是虫娘的尸体被打捞起来时,珍珠耳坠不见了,荷包中空无一物,身上找不到半点钱财,由此可见,此案极可能是劫财杀人。”赵之杰看着袁朗,加重了语气,“袁朗当天曾替虫娘收拾过金银首饰,那么一大包金银首饰,任谁见了都会眼红。当时深夜无人,又是在城外,再加上虫娘已与夏无羁分开,一个人孤独无助,袁朗于是滋生恶意,起了歹心,要虫娘交出那一大包金银首饰。可那些金银首饰都在夏无羁那里,不在虫娘身上,虫娘如何交得出来?袁朗求财不成,恐事情败露,于是一狠心,杀了虫娘灭口,又将虫娘身上仅有的财物洗劫一空,最后抛尸于西湖之中。他以为虫娘的尸体绑上石头,就会永沉湖底,不被人发现,却不想只过了一夜,苏堤上就有渔翁钓起了虫娘的荷包,认识虫娘荷包的宋提刑又恰巧经过苏堤,这才阴差阳错地发现了虫娘的尸体。发现尸体的消息很快传开,袁朗知道后,心中害怕。他刚辞去熙春楼的活计,虫娘紧跟着便死了,两人还在同一时段经过了清波门,说不定官府会把虫娘的死与他的离开联系在一起,怀疑他与虫娘的死有关。于是他不敢走了,假装盘缠丢失,又返回熙春楼干活,打算过上一段时间,等风声过了,再离开临安。”

讲到这里,赵之杰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道:“昨晚我带人去熙春楼,将袁朗带到都亭驿,一番审问之下,他无从抵赖,已经认罪。这是经他亲手画押的供状,赵知府请过目吧。”同时将供状展开,伸在空中。

赵师睪朝韦应奎看了一眼,韦应奎立刻上前,接过供状,呈了上去。供状上详细记录着袁朗杀害虫娘的经过,最末处有袁朗的画押。赵师睪看过后,又让韦应奎将供状呈给韩侂胄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