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案件线索(第4/8页)

“你说了很快就来,可别食言。”婉儿道,“我等久些无所谓,可别让我家小姐久等。”话一说完,没好气地瞪了宋慈一眼,这才去了。

婉儿叮嘱在先,宋慈便没把杨菱约见一事告知许义和辛铁柱。宋慈进入太学,回到了习是斋,同斋们都跟随刘克庄外出张贴启事了,习是斋中空无一人。他让许义和辛铁柱在习是斋等候,打算独自一人去琼楼赴约。

许义见宋慈要离开,忙问宋慈去哪里。

宋慈没有回答,只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有事去去就回。”

许义不敢忘记元钦的命令,本该寸步不离地跟着宋慈,盯着宋慈的一举一动,可他要看押辛铁柱,抽不得身,犹豫之际,宋慈已然离开。

许义一时拿不定主意,在斋舍里来回踱起了步。他忽然一咬牙,押着辛铁柱走向斋舍角落里的立柱:“我有事回提刑司一趟,委屈你一下。”取出镣铐,在立柱上绕了一圈,铐住了辛铁柱的双手。

辛铁柱一言不发,任由许义铐了。他一心盼着宋慈抓到窃贼,证明他的清白,宋慈吩咐他在习是斋等待,他便照做,即便许义不铐他,他也决不会离开习是斋半步。

许义铐好辛铁柱后,掩上习是斋的门,快步奔出太学,望见宋慈沿着前洋街走远,忙小心翼翼地跟了上去。

宋慈走到前洋街口,转而向北。他步子轻快,不多时便到了琼楼。

琼楼位于新庄桥畔,楼阁高大,适逢除旧迎新,楼里楼外擦拭一新,两串大红灯笼高高挂着,甚是喜庆。楼阁两侧种有桃李,虽然远未到开花时节,可枝丫间挂满红绸,却似开了满树花团,堆红积艳。

宋慈看了一眼琼楼的招牌,正要抬脚进门,门里忽然退出来两人。那两人一老一小,蓬头垢面,衣裤破烂,一边咧嘴憨笑,一边冲门内点头哈腰,不住口地道:“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快走吧,走吧。”门内走出一人,一身酒保打扮,冲那两人挥了挥手。

那两人抱着几个白面馒头,一边大口啃嚼,一边憨笑着跑开了。

酒保叹道:“老的疯了,小的也疯了,真是命苦啊……”正要回身进门,转眼瞧见宋慈,忙堆起笑脸:“哟,客官早啊,里边请!”

宋慈朝那跑开的两人看了一眼,酒保忙道:“两个疯乞丐,一大早便来讨吃的,别扰了客官的雅兴。”

宋慈见酒保不驱赶两个疯乞丐,也不拿馊水剩饭打发,而是给了几个新蒸好的白面馒头,不禁对这酒保、对这琼楼生出了几分好感,客气道:“无妨。我约了人,夏清阁。”

“啊哟,客官快请进!”酒保迎了宋慈进门,请宋慈上楼,他自己则留步于楼梯下,没有上楼的意思。

宋慈见此情形,知道杨菱多半事先打点过,不让酒保上楼打扰。他转头看了一眼大堂,此时离中午尚早,未到餐饭时间,大堂里的十来张酒桌都是空荡荡的,不见一个客人。他心想杨菱约在此时见面,多半也是为了避人耳目。对于杨菱找他究竟所为何事,他越发好奇,向酒保道了谢,一个人便上了二楼。

二楼很是宽敞,摆放了八张酒桌,另有四间雅阁,分别挂着“春明”“夏清”“秋宜”“冬煦”的牌子,其中夏清阁位于临水一侧,婉儿已等在门口。宋慈走了过去,婉儿打开了夏清阁的门。

宋慈没有立刻进门,而是驻足于夏清阁外,看着门外的墙壁。墙壁一片雪白,上面有四行陈旧的墨迹,乃是一首题词。仔细读来,那是一首《点绛唇》:

花落花开,此岁何年风光异。新庄桥畔,秀城接空碧。

桃李高楼,心有深深意。今易醉,扶摇万里,谁共乘风去?

宋慈不禁想起真德秀曾提及琼楼四友在琼楼墙壁上题词一事,说是四人依次落笔,先是何太骥,再是真德秀,接着是李乾,最后是巫易,还从各自姓名中取一字填入词中,合为一首《点绛唇》。眼前这首题词,四句词中分别嵌入了“何”“秀”“李”“易”四字,显然正是当年琼楼四友所题。四行题词大小不同,笔法各异,何太骥的首句用墨粗重,真德秀的次句工整端正,李乾的第三句瘦小含蓄,巫易的末句则灵动飘逸。宋慈凝视着这首题词,忽然生出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禁微微入了神。

“喂,你发什么愣呢?”婉儿的声音忽然响起。

宋慈回过神来,不再去看墙上的题词,走进了夏清阁。婉儿合上门,守在门外。

夏清阁内,杨菱一身绿衣,面佩黑纱,坐在临窗的桌前。

桌上放着一壶煎好的茶,两只茶盏相对摆放,一只放在杨菱的面前,另一只放在桌子对侧。她看了一眼宋慈,朝对侧抬手:“宋大人,请。”

宋慈走过去,在杨菱的对面坐下。

“大人吃茶吗?”这句话一出口,不等宋慈应答,杨菱便拿起煎好的茶,往宋慈面前的茶盏里倒上了一盏。

宋慈看了一眼茶壶和茶盏,都是市井人家常用的粗瓷,与杨菱富家小姐的身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反问道:“杨小姐爱吃茶?”

杨菱点了一下头。

宋慈似乎想到了什么,道:“茶点茶点,吃茶当配点心。”

“大人想要什么点心?”

“我平时吃茶,常配一些馒头、豆糕、茶饼、糍粑之类。”

杨菱立刻唤入婉儿,让婉儿去准备这四样点心。

婉儿白了宋慈一眼,暗生怨言:“这么多点心,吃不死你。一个大男人,这么难伺候。”若非杨菱在场,只怕她心中这怨言早已吐了出来。她自行下楼,吩咐酒保备好点心,由她端上楼,送入夏清阁。

宋慈道:“多谢婉儿姑娘。”

婉儿没好气地收起托盘,走出夏清阁,关上门,继续守在外面。

宋慈拿起馒头吃了起来,很快吃完一个馒头,又吃起了茶饼。他见杨菱端坐不动,道:“杨小姐不吃吗?”

“我不爱甜食,不吃点心。”

宋慈将茶饼和馒头吃完,豆糕和糍粑则剩在盘中,然后抹了抹嘴,道:“不知杨小姐找我何事?”

“我请大人来,是想当面谢过大人。”

“谢我什么?”

“谢大人昨日验骨,验得巫公子不是自尽,而是他杀。”

“这有何可谢之处?再说巫易之死未必便是他杀,还需问过他的亲友,确认他胸肋处是否曾有旧伤,方有定论。”

杨菱轻轻摇头:“巫公子胸肋处没有旧伤。”

“你怎么知道?”

杨菱转头看着窗外,轻声吟道:“想暮雨湿了衫儿,红烛烬,春宵到天明。梦京园中,遇水亭畔,那一夜我便是巫公子的人了。”她转回头来看着宋慈,“我亲眼见过,巫公子胸前只有一对红痣,不曾有过旧伤,大人昨日所验之伤,定是他死前所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