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他要守在身边

几日后,韩桃与阿善相处越发和谐,每日他除了必喝的两碗药之外,连膳食也被陆得生换做了药膳,不知是药膳吃多了的缘故,还是赵琨时时陪在身边,韩桃脸上竟然还多了点肉。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与赵琨说开之后,心境更觉畅通,见他身子有好些,赵琨更是毫无保留的,连奏折也随他看随他批,只是当他批奏折的时候,赵琨就常往陆得生居住的两仪殿跑去。

午后阳光正好,云清风淡的,韩桃伏在书案前,笔尖沾了点墨,又往阿善的脑袋上蘸了蘸。

“阿善,阿善,”他略有些苦恼地问道,“你说陛下是不是想偷懒?”

“喵——”阿善站起来抖了抖身子,把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淡淡笑了起来。

空青守在一边,瞧着这位七殿下的性子确实比之前要活泛多了,心中也有些高兴。韩桃正翻着折子,就看见老宦官从外头回来。

“陛下呢?”

“在与陆大夫下棋呢,”老宦官作揖回道,“辛苦侯爷了。”

“倒是不辛苦,只是本侯找你正好有些事。”韩桃想了想,翻出几道折子来,递给老宦官。

先前御史台上了几道折子,建议赵琨收心敛性,不要沉迷美色,最好将所谓的承恩侯赶回宗人府去,更有甚者建议直接赐死。

于是前天赵琨批阅的时候瞧了眼,就叫人直接把那几个御史下监里去了。

“乱世里法令严苛也不是坏事,可御史行监察之责,上书弹劾是他们应尽的本分,”韩桃看向老宦官,“就麻烦您跑一趟,把那几人放出来吧。”

“可陛下——”

“他记性不好,这等事罚完便忘了,你悄悄去,再以陛下的名义给些赏赐。”

老宦官犹豫了会儿,想到韩桃先前于他有恩,最终应是退下了。

韩桃放下笔,赵琨治世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但他发觉赵琨自登帝位之后,刑罚的手段越来越狠厉,虽能治人,却难以服众,暴君之名也由此而来。

他不能再叫赵琨因着自己,再坏上一层名声。

“喵——”

阿善用脑袋蹭着他,示意人摸摸自己,韩桃回过神来,抱起了阿善。

没过多久,又有绣使进来递情报给空青,这几日绣使的信鸽飞得好像也格外多,韩桃隐隐猜到与魏国边境有关,却也没多问。

他一边撸猫,一边抬起头来看。瞧见空青打开竹卷看了会儿后,忽然皱起了眉头。“殿下恕罪,恐怕奴婢如今要去寻陛下一趟。”

“怎么了?”韩桃诧异道。

“从边境传来的消息,说是跟丢了那帮去往魏国的南燕人。”

韩桃猛然一怔,接过竹卷来。

按照上边送来的时间,就是十几日之前了,几日之前赵琨宣骠骑将军入宫,他在帘后听到的就是有南燕之人打着复国的旗号,暗中与魏国联合,骠骑将军高信还说,领军之人是南燕淑妃的胞弟,也就是他的舅舅。

如今他们动作竟这般快,赵琨来得及应对吗?

韩桃忍不住担忧,南燕于他是故国,但他也知道,战火一起遭殃的只有百姓。所谓复国不过是一群人想抓权力的借口,愚不可及又好笑。

“骠骑将军到何处了?”

“陛下密令,叫他打着剿匪的名义启程去罗峰关,今日就会进宫辞行,魏国若要发兵,必先经过罗峰。”

“你快去送信吧,”韩桃起身来,眉头微蹙,“莫要耽延。”

“是。”

空青急急走了,韩桃走到门边远远望着,忽然发现他于政务之处,能帮到赵琨的少之又少。

·

而另一边,赵琨正在两仪殿外与陆得生对弈。

四角凉亭,挡风遮阳,青竹簇拥着亭子恣意生长,添了几分消暑意。

“您说陪您下三局棋,就告诉寡人让韩桃快些解毒的法子,”赵琨抬手下了一枚棋子,“这都已经是多少个三局了。”

“年轻之人没耐心啊,还是得要修身养性,”陆得生把玩着手中棋盒,看了眼赵琨,“这几天下来,陛下可还记得赢了几局,输了几局?”

赵琨一愣,倒还真有些记不清。

“输赢不定,人生无常,”陆得生落棋道,“即使是医圣也有医不好的疑难杂症,因此陆某所能做到的,也只能是稳中求胜罢了。”

“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可知我那侄儿五年是怎么过来的?”陆得生抬眉,淡淡道,“——中此毒者一个月后便会毒发,毒发后一个月既死。而在这过程间,他会五感渐失,逐渐看不见,听不着。”

赵琨闻言怔住,他不敢想,这对当年的韩桃来讲是怎么样的痛苦和恐惧,日日都缩在阴暗的床榻边,在无光无声的世界中等死。

但韩桃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了,按道理来说,最多也只能活二十多天。

“我寻了他一年,才寻见。”陆得生说,“当年我寻到他时,他已是瞎了又好,体内这毒被金针封住,如同死水在池中一般,进不去也出不来。”

“韩桃这毒,不是您为他拖延的?”

陆得生摇摇头。

“所以您只是为他拖延了之后的毒发?有人早您一步……护住了他?”

“是也。”

赵琨怔住,想不到还会是何人。

陆得生扔了手中棋子,看向不远处红墙琉璃瓦,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摩挲着指腹,片刻后,他又开口说道:“多亏那人及时出手。我如今想的法子,也只能是将他体内那死水一般的毒一点点逼出来,每次所逼得不多,刚好不会叫他丢了性命,只是这毒剩得越少,也就越难逼,搞不好到最后,还是要走一遍五感渐失的老路。”

“那他……”赵琨忽然不敢问下去。

“会死。”

“那若是不逼毒呢?”

陆得生笑了声。“也能活,只是只能活个四五年罢了。”

凉亭内一瞬沉寂,赵琨默默攥紧拳头,他忽然明白了陆得生这几天不与他说法子的原因。无论陆得生选择哪样,都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我并未告诉他这些,免得他生死志,我只说过个三五年,他的毒迟早能解。”陆得生喝了口茶,看向凉亭外的日头,“其实我一直在好奇啊,在我之前是谁护住了他。只是这小子过得糊涂,竟也不知道答案,如果能问出来……或许会多条路。”

能叫发病失明的韩桃重续命数,那应当是很厉害的医术了,陆得生想着即便是他那位担着医圣之名的师尊,恐怕都不能做到,也不知是何人有这种本事。

“……有一个人应该知道。”赵琨开口道,倏然站起身来。

“谁?”陆得生抬头。

“韩武礼。”

韩武礼恨韩桃,恨到了一定地步,恨到有关韩桃的所有事他都要插一脚,赵琨想自己与陆得生都不在的那一年里,唯一有可能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也只有一个韩武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