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恩大德(第2/3页)

吴欢作为幕友,是早就看过奏报的。

见蹇义大怒,他便笑了笑道:“蹇公,非是这李县令自作主张,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蹇义:“……”

吴欢道:“蹇公想想看,那威国公四处派出人去,又给各府送钱粮,这不是摆明着想告诉天下人,他太平府不但可以自救,还可救人吗?现在全天下都看着太平府和宁国府,威国公却四处借此收买人心,这目的已是不言自明了。蹇公啊……太平府和宁国府,岂是蹇公和威国公的意气之争,蹇公,这成败,是名教的存亡啊。”

蹇义听到此处,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名教的存亡。

是啊……

如果说,当初他反对张安世,只是源自于他自己的立场。

他是正统的读书人出身,将名教视作自己的性命一般。

可现在,他发现……如今,这已不是他一个人的性命了。

而是千千万万的人,都将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无数的读书人,天下的士绅,人人都在推动着他。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推着朝前走,哪怕有时他不愿意,至少他认为,不该用这样的手段和方式。

可现在,他隐隐觉得,盛名如他蹇义,似乎也成了一枚棋子。

棋子落定,不得反悔!

蹇义道:“百姓们怎么办?鼠疫若来了,该当如何?”

“鼠疫是在应天府发现的,可能不会传来宁国府。”吴欢一脸淡定地道。

蹇义皱眉道:“难道事先不进行准备吗?防患于未然?”

“只要恩府下令,阖府上下,谁不争先恐后为恩府效命?”

蹇义道:“钱粮呢?”

“尽力筹措,总有办法的。”

蹇义道:“好,征十万石粮,七万两银子,征四千壮力,还有三百个医户候命。”

“这……”吴欢显得迟疑。

“怎么?”

吴欢为难地道:“前些日子,大家踊跃的献粮,已经要揭不开锅了。”

蹇义冷冷地道:“这是你们要将威国公的好意拒之门外。”

“恩府……”

“到了如今,你们却又为难了?”蹇义有些失去了耐心:“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捍卫名教?不是名教存亡,在此一举吗?”

吴欢道:“恩府……何出此言?”

“哼。”蹇义也知道,说了没用,此时也只好冷哼一声。

吴欢默默地站在一边无语,缓了缓,见蹇义渐渐的心平气和,这才道:“恩府……息怒,到了如今,何必要说气话?哎,学生们尽力去办就是。”

蹇义也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说的有些过重了,便道:“难为你们了。这样吧,请诸位乡贤和士绅们都到府里来,老夫亲自和他们谈一谈,他们都是知晓大义之人,想来……也能体谅官府的难处。”

吴欢道:“恩府所言甚是,学生这就去联络。”

吴欢说着,疾步而去。

蹇义站起来,起身,背着手,他脸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

可是……想到太平府,他又不禁开始给自己大气。

至少,他相信自己是对的……

……

张安世拖着疲惫的步伐,终于回了自己家。

这些日子,为了鼠疫,他几乎是马不停蹄,四处奔走,府里的事,因为高祥诸官都去各府帮忙了,最后都压在了张安世的身上。

张安世这才知道,那些琐事有多难,好不容易将手头的事处理干净,也终于有时间回家去看看。

毕竟这些日子没回去,他的确有些想徐静怡和儿子了。

况且这时候也是特殊时期,虽说家里并没有传来不好的消失,他心头其实也不免还是有些担心。

回到家,见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响应了号召,正在一遍遍的清洗。

这让张安世放下心来,这种事,最重要的是大家肯相信,肯配合,人都是惜命的,现在有了解决的办法,单凭官府还是不够,却也需寻常人家们,自发地对自己的家进行清理。

确定妻儿都安好,他也实在是累了,于是回了寝室,倒头便睡。

醒来的时候,依旧睡眼蒙蒙,却见自己的枕边,一个小人儿正坐在一旁,乌黑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瞅着他。

一见张安世睁开眼,他咧嘴一笑,伸出小手,摸了摸张安世的脸。

张安世见他似乎要东倒西歪的样子,便顾不上疲倦了,连忙翻身而起,将他搀住。

站在床头的,是徐静怡,徐静怡道:“本不想打扰你的,可长生总是哭闹,可放在你这儿,他便乖巧了。”

张安世道:“这样啊。”

一面说,一面摸摸张长生那幼嫩的小手。

徐静怡看着儿子,温柔地笑道:“他喜欢你呢。”

“不。”张安世端详着张长生道:“他怕我。”

“哪里有怕你,还笑得这样开心的。”

张安世道:“我自己的种,我会不知道吗?就是因为害怕,所以才要乐。求生的本能,是刻在人的骨子里的,他定是怕我怕极了,这才如此。”

徐静怡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道:“做爹的,哪里有这样想自己的孩子的?倒好像这孩子是捡来的一样。”

张安世得意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就是因为是亲生的,才知晓他的深浅。”

张安世起身洗漱,又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一些气力,便抱着张长生在院子里走了一圈。

见已日上三竿,便又将儿子递回给妻子,交代妻子在家好生养胎,便又急匆匆地前去栖霞当值。

谁料此时,姚广孝竟是在此候他很久了。

张安世见了姚广孝,心里有些发怵:“姚师傅,你怎么了?”

姚广孝叹了口气道:“贪念犯了。”

张安世:“……”

姚广孝看着张安世,一言不发。

张安世道:“姚师傅,你可要把持住自己啊!六根不净,怎么能修好佛法呢?”

姚广孝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他重新振作了精神,微微笑道:“和你玩笑而已,此番来,是有事。”

张安世一点不觉得轻松,忙道:“还请赐教。”

姚广孝倒是认真起来:“上一次听你说那什么煤油灯,甚是神奇,贫僧就想,等鼠疫过去,鸡鸣寺可夜里举行一场法会,最好是选在下雨的时候,将此灯张挂在杆子上,寻常人在下头看不甚清,也不知此灯的缘由,你说……”

张安世不禁哭笑不得地道:“姚公,你现在每日琢磨这个?”

姚广孝一脸理直气壮地道:“其他的事,贫僧也不敢琢磨啊。”

张安世便笑着道:“这倒也是,只是……等将来煤油灯普及之后,大家便戳破了鸡鸣寺的把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