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负责

维塔斯走进病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提尔一动不动地站在病房的窗前看底下基地操场正在进行的一场公开考核。

除了实验室,顾淮还接手了教官一职,负责新老战士的教导和训练。现在正在进行的考核是为了挑选战士,顾淮作为主教官会直接将不合格的战士筛出主要战队。

“Tyr。”维塔斯是第二次来看提尔,他走到提尔身后,对不知道已经在窗前站了多久的提尔说道:“虽然我们实验体恢复能力强,但你现在还是好好躺病床上休息比较合适。”

往左边微微偏头,提尔过了快半分钟才回过身,因受伤而消瘦下去的脸,下颌线清晰得近乎刀刃般锋利。他没有看向维塔斯,只闭上左眼脸色疲惫地靠在窗台上,反问道:“你来做什么?”

Omega左手小臂因为骨裂的关系上了夹板固定,大抵因为身上的伤太多换药不方便,怕麻烦的Omega干脆也不穿上衣,于是便能明明白白看到,Omega的上身除了一些已经结痂的划伤和大量尚未消褪的淤青外,断掉的肋骨用胸带外固定,往下窄瘦的腰腹也因开刀手术的关系敷了纱布。

但最让维塔斯觉得刺眼的,还是那张苍白的脸上将右眼遮盖起来的纱布贴。

由于右眼的眼球已经被摘除,贴在右眼眶上的纱布贴是往内微微凹进去的,让人全然无法忽视Omega右眼残疾的事实。

喉咙一阵紧缩,维塔斯想要别开脸却又忍住,握紧双拳强迫自己目光固定在提尔脸上,说道:“来看你,我听说你不愿意见顾淮。”

睁开左眼,提尔脸上没什么情绪地跟维塔斯对视,道:“你是志愿军首领,要处理的事应该很多,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残废的战士身上,没必要。”

“你是为了救我和其他人才会受这么重的伤,而且一开始是我把你拽进这个作战中,我应该要对你负责。”维塔斯有些无法接受提尔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自暴自弃,下意识地又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跟顾淮是相互标记的关系,你应该让他陪在你身边,这样你才能更快恢复。”

“你要怎么负责?我的右眼已经摘除,就算之后植入人工智能眼球,也不代表我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你觉得你能怎么负责?”提尔反问,声线平直得完全没有起伏,他抬手按了一下右眼眶,那里没有眼球后空荡荡的感觉十分怪异,这么几天过去了他也没能习惯适应。

本想摇头,可这些天只要醒着就会头痛得厉害,于是提尔又揉了一下左眼眉头处缓解左眼的疲劳,才慢吞吞地接着说道:“Vitas,无论是参与基因实验基地的作战还是后来选择留下断后让原赦带你和其他人先撤离,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你没有强迫过我,所以我也不需要你来对我的伤负责,更不需要你因此而对我感到愧疚。”

他就算残废了,也不会把自己做的决定导致的后果怪罪到别人身上,在他看来,会变成这样无非是因为他自己还不够强大,如果他足够强大,根本不会被那个Beta研究员影响,也不会被那个克隆体弄瞎右眼,更不会被抓起来做实验以至于最后还要顾淮赶来救他。

维塔斯觉得是自己的责任,可在他看来,这都是他不够强大所导致的结果。

芬里尔说得对,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弱者只会被淘汰。

现在,他已经被淘汰,不再是最强的战神了。

“你明明就很知道我其实是利用你对我的愧疚去拿捏你,为什么不怪我?”维塔斯并不接受提尔的说法,同时也察觉到,从他进来到现在,提尔一直在回避跟顾淮的话题。

“你因为我失去了自己的Alpha,甚至还亲手把自己Alpha的腺体切下来换给我的Alpha,你怨我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我哥做什么都是为了我,他本来也不应该标记你让你现在这么痛苦,的确是我对不起你。”提尔平静地对维塔斯说出自己的想法,他是真的从来都没想过要责怪维塔斯,“对我来说,你是我哥的Omega,既然我哥不在了,那就应该由我来保护你,我的确不了解我哥,但我想我哥一定希望我能代替他好好保护你。你是我的家人,也是我的责任。”

听到提尔最后一句话,维塔斯掩饰不住惊错与愕然:“你,把我当成是你的家人?”

他一直以为提尔最多是把他当朋友,却从未想过,提尔竟是把他当成了家人。

提尔莫名其妙地抬眼看维塔斯明显错愕的模样,理所当然地说道:“不然呢?”

以芬里尔的性格,如果不是真的爱维塔斯,怎么会让维塔斯标记自己,既然是芬里尔承认的爱人,那当然也就是他的家人,从知道维塔斯跟芬里尔的关系后,他就一直都是这么认定,所以才会一直努力维护维塔斯。

“……我不知道,我以为,你是因为对我感到愧疚才会一直维护我,还在战斗时一直保护我。”维塔斯难以置信地喃喃吐字,长久以来的认知被打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提尔。

提尔说的没错,他的确对提尔有怨怼,因为舍不得怨自己已经不在的Alpha,于是把所有怨怼都投射到提尔身上,他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告诉自己不能伤害提尔,可他实在是太难受也太难熬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Alpha为提尔牺牲了一切,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了可提尔却能和顾淮重新标记继续在一起,想到自己Alpha的腺体在顾淮身上可他却要若无其事装作自己已经放下……所有这些都像是用一把满是倒钩的刀反复插进他心里,无论是捅入还是拔出都会撕扯出大片血肉,让他整颗心血肉模糊千疮百孔。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圣人,芬里尔也没教过他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痛苦和折磨,他总跟自己说提尔没做错什么,却怎么都无法像芬里尔希望的那样对提尔好,他日日都在忍受锥心蚀骨的痛,无法找到出口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像最开始那样好好跟提尔相处,看着那些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幸存者,他却觉得活着实在是太煎熬了,如果可以,他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死掉,这样他才可以从这日复一日仿佛永无休止的绝望与孤寂中解脱。

提尔并不知道维塔斯此刻的内心受到多大的冲击又是怎样的五味杂陈,他一向就不喜欢那种口是心非或是非要用弯弯绕绕模棱两可的话来掩盖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做法,所以也一直都秉持有话直说的原则。

“谁会因为愧疚就做到这种地步,你是对我、对人性有什么误解?”提尔觉得有些可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他拧眉拉过身旁的输液架回到病床边坐下,又停顿了一下后才说道:“我没欠你,我哥做的事和决定,我不可能都替他负责,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人生和自己做的决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