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方圆听到里面的声音, 知道是周文芳跟李银花对上了。她冷笑着说:“让她们吵去,等着看书的人把她们俩都投诉了才好!”

其实她很想说“让她们狗咬狗”,嘴巴张开对上花芽乌黑纯真的大眼睛, 一下没有骂人的欲望了。

花芽跟方圆径直回到家里。

花芽在家里安心织了四五天的毛衣。

宅的方圆都觉得她应该出门走走。现在天越来越冷, 再过些日子开水拿到外面一扬都能结成冰。

高婶子通知花芽一个礼拜后去图书馆上班, 花芽抽空去家属委员会办完手续,将照片还给高婶子以后回到家里继续织毛衣。

等到上班的那天, 给王天柱织的毛衣已经收尾。胸口上用彩色细毛线织成的一家三口,栩栩如生。方圆见了都不舍得使劲上手摸,摸起来小心翼翼的。

花芽又去了一趟高婶子家,将毛衣递给高婶子。高婶子见到毛衣眼眶都红了, 跟花芽说:“小柱见了还不知道怎么喜欢呢。说不定都舍不得穿。”

她能看出来,花芽是花了心思的。一家三口照片上的白色背景,被花芽用五星红旗代替。而胸口的地方,是一座微缩的英雄碑,是王天柱父母长眠的地方。

“小猪的毛裤给我重新织。”花芽问高婶子要王天柱的七彩毛裤。

高婶子说:“他还穿在身上舍不得脱下来。等我把毛衣拿给他, 他自然会把毛裤脱下来了。”

“那样最好。”花芽板着小脸说:“小猪不能沉溺过去。”

“小、小柱不是小猪, 哎哟, 随便你怎么叫吧。反正这话你说的对,沉溺过去就会看不到未来的路。”高婶子珍惜地拉着花芽的小手, 摊在自己的手上说:“真是一双巧手。毛衣织的比卖的都要好。听说你还会跑山是不是?”

花芽对自己会跑山这一点很骄傲, 她可是替家里还完外债了呢。

“我喜欢跑山。”花芽说。

高婶子笑道:“等春天到了,让小顾带你去爬山。”

花芽很想跟高婶子解释, 跑山与爬山是不一样的概念。可想了一想, 还是算了吧, 等到自己采到好东西送给她,她就能理解了。

*

在图书馆上班, 相对其他工作自由许多。

无人借阅的时候,可以整理书或者自己看看书。有人借阅就登个记。

花芽本来觉得在这边上班也许会无聊,没想到每个礼拜一三五都能跟周文芳一起共事,老实说挺有意思的。

真的。

上班第一天。

花芽穿着顾听澜给准备的棉袄棉裤棉帽围巾,脚上蹬着顾听澜弄来的棉鞋,从雪地里摇摇晃晃跟小企鹅似得到了图书馆。

周文芳千算万算没算到会在这里看到花芽。

她知道将会有一名新的同事,但真的不知道是花芽!

“你把阅读室和活动室的桌子椅子都擦了。”周文芳皱着眉头,看着行动不便的花芽,直接给她安排工作。

花芽进到阅读室,慢吞吞地把身上的雪扫干净。然后慢吞吞地摘下帽子拍了拍,又慢吞吞地取下围巾抖了抖。

周文芳叉腰站在花芽面前气的半死,咬着后槽牙脸上绷着扭曲的笑容催促说:“快点。”

花芽没听她的话,走到门口跺跺脚,把棉鞋上的雪弄掉。转过头见周文芳马上要喷火,慢吞吞地把胳膊举到周文芳面前跟她说:“帮我挽。”

周文芳怒极了,正想发火。

花芽冲她一笑,甜甜地说:“谢谢呀。”

她余光能看到三四个坐在阅读室看书的家属,已经把目光聚集在她俩身上。为了避免工作场所以后成为别人的戏台子,她把牙齿要的咯咯响,粗鲁地薅过花芽的厚实的衣袖开始往上使劲挽。

“穿着厚,来的路上怎么摔不死你!”周文芳咬牙低声骂道。

她把左边的挽起来,花芽自然而然地把右胳膊杵到她面前。

周文芳浑身冒着怨气,再次使劲把花芽衣袖往上挽。棉服袖子很厚实,一个卷要挽两三下才能挽上去,周文芳又开始咯吱咯吱咬牙。

“你也知道厚呀。”花芽甜滋滋地说:“顾听澜送我的。”

周文芳手一僵,顿时想把自己挽衣袖的手剁下去。怎么就那么贱呢,给别人干活还被塞狗粮?!

“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赶紧把抹布拿上,一楼的所有桌椅板凳必须擦的一尘不染。”周文芳快要绷不住脾气,对着花芽说。

花芽歪歪头,把手握拳对着地面晃了晃手腕。

一块精工浪琴表顺着光滑的小臂滑到纤细的手腕,差点闪瞎周文芳的眼睛。只见花芽把手表表盘对着她,点了点上面的指针说:“八点半上班,还有十五分钟。”

“知道手表哪里来的么?”花芽问。

周文芳面无表情:“不想知道。”

“还有时间呢。”

花芽从棉衣兜里掏出早上自己做的牛肉夹馍开始当着周文芳的面咔咔啃。

周文芳闭上眼睛,觉得眼前有点黑。

某名地有种不祥的预感,出乎意料地跟在学习班里的王天柱有了某种共鸣。

周文芳气呼呼地回到登记桌旁边,把没看完的书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注视着墙上挂钟的时间。

等到终于八点半,她气势汹汹地再次来到花芽面前。

花芽捧着搪瓷杯慢吞吞地抿着热水喝,周文芳叉起腰,指向门背后放着抹布、拖把的角落说:“不要让我说第三遍,赶紧拿着抹布去干活!”

花芽歪歪头。

见她又歪头,周文芳心里咯噔一声。

花芽冲她甜甜地一笑说:“不呢。”

周文芳再次闭上眼睛,这次伸手扶着前面的桌子。

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周文芳伸出颤抖地手指着花芽说:“这次又因为什么?”

花芽歪歪头——

“你能不能不要歪你的脑袋瓜子!能不能把你的脑袋瓜子掰正了说话!”周文芳火冒三丈,一时没控制住声音。阅读室里看书的同志一个个带着谴责的目光望向她。

周文芳深呼吸,决定听花芽解释之前,自己还是先那张椅子坐下的好。

“你可以说了。”周文芳道。

花芽慢吞吞地放下搪瓷杯说:“不呢。”

周文芳怒气,双手捏拳咔咔直响,跟花芽说:“我问的是你问什么不去干活!你装可爱给谁看啊你!”

“给你看呀。”花芽软甜软甜地说。

周文芳伸出手,手掌挡在花芽巴掌大的脸面前:“我讨厌死你这张脸了,咱们公归公,私归私,你能不能跟我好好说话,算我求你了。”

她顿时想念起骂人下三滥的李银花,这玩意钝刀子磨人真难受啊,你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告小状人家还占理。

“能呀。”花芽说。

周文芳最后鼓起力气,颤颤巍巍地指着墙角的抹布打算再来一遍,手刚举起来,看到花芽的口型,怒道:“不许说‘不呢’!这是在阴阳怪气,你懂阴阳怪气是什么意思吧?不许说‘不呢’不许装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