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九死十三灾上(第4/8页)

两个人拎着锅贴包子返回岭上,傻哥哥是饿了乏饱了困,也不懂得冷热,“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山泉水,找了个山洞一觉睡到傍黑。等傻子睡足了,窦占龙嘱咐他:“趁着夜里没人,咱俩分头行事,我在岭上埋,你围着坑边埋,不必拘数儿,吃一个锅贴包子埋一锭银子,锅贴包子吃完了,银子也埋够了。可千万记住了我的话,吃多少锅贴包子,埋多少锭银子!”傻哥哥不识数,但是记吃,当下背着锅贴包子,拖着银袋子干活去了,嘴里头念叨着“吃一个锅贴包子,埋一锭银子”,按窦占龙指出的地方,沿着坑边走一步埋一锭银子。

窦占龙为了拿金蟾,摆下银子阵,必须按着九宫十三门之数,少一锭银子也不行。头天从县城驮来的银子根本不够,还得再找地方兑去,他又不想大骡子大马兴师动众地引人注目,只能多跑几趟。从此之后,他骑着黑驴一趟趟往返于附近各个府县与九岭十三坑,白天从钱庄中换出一麻袋一麻袋的银锭子,夜里二人分头埋银子,岭上岭下、坑前坑后,足足用了三七二十一天,才布完了九岭十三坑的银子阵。

当天夜里,月明千里、星斗满天,在坑岭之上披了一层银纱。窦占龙让傻哥哥找地方躲着,自己骑上黑驴溜达了一圈。旁人看不出端倪,他一双夜猫子眼却看得真而又切,崇山峻岭之间散布着一道道银子箍。他掏出钱庄东家那条红绳结,拴定落宝金钱,挑在烟袋锅子上,再拿手这么一捻,只见落宝金钱熠熠生辉,月光之下夺人二目。便在此时,忽听山岭之上金风乍起,一时间播土扬尘、搅海翻江、催云卷雾、损林折木,紧接着“咕”的一声响,三足金蟾裹着疾风落入阵中,盯着落宝金钱蹦了几蹦,头一扬,眼一动,腿一伸,腰一挺,作势要往上扑。窦占龙瞪着夜猫子眼,晃动落宝金钱,引着金蟾上前来夺,随即催动黑驴,风驰电掣一般,绕着九岭十三坑跑开了。傻哥哥听到响动,从松林中探头出来张望,只见一前一后两道金光相互追逐,恰似飞火流星,翻山越岭越来越快,直看得他眼花缭乱,拍着巴掌叫好。

窦占龙那头黑驴也能识宝,撒开了四蹄,跃岭过坑如履平地,绕得金蟾晕头转向。此刻要下驴拿它,有如探囊取物。窦占龙却不着急,煞费苦心摆下银子阵,正是为了在勾取天灵地宝之余,将“九死十三灾”消弭于无形。金蟾所过之处,埋在九岭十三坑中的一锭锭官银,皆被它吸尽财气,变成了一个个土疙瘩。

不足一袋烟的工夫,窦占龙已引着三足金蟾,兜兜转转绕遍了九岭十三坑,心知时机已到,稳住了坐骑。金丝蛤蟆追至,腾空一跃叼住了落宝金钱,甩着头一使劲,“咯嘣”一下拽断了红绳。钱庄东家传了十辈半的红绳,除了金子没挂过别的,又有七宝结镇着,本该是拽不断,窦占龙也没想到三足金蟾贪心太大,竟然硬生生扯下了落宝金钱。不过他也留着后手,在九岭十三坑的布置万无一失。金蟾进来容易,想出去可比登天还难,跑得再快也只能绕圈子,窦占龙却是不疲不累,又有奔走如飞的黑驴,迟早能逮着它。但见金蟾夺下落宝金钱,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窦占龙翻身下驴,伸出龙爪子去拿。怎知三足金蟾灵动非常,忽然往旁边一蹦,窦占龙抓了个空。又抡着烟袋锅子去打,他的烟袋锅子也了不得,甭管什么烟叶子,放进去点着了,一天不抽也不带灭的,而且是上勾天灵下取地宝,玛瑙嘴子里还收着一条显宝灵鱼,不偏不倚正打在金蟾身上。只听得一声响亮,眼前金光迸射,落宝金钱掉在地上,金蟾却被打惊了,金光一闪冲出了九岭十三坑。窦占龙暗叫一声糟糕,我的银子阵万无一失,怎么让金蟾跑了?可也顾不得多想,急忙骑上黑驴追下山去。过了半天,他空手而归,再看地上,落宝金钱也不见了!

窦占龙行遍天下憋宝,从不曾接连两次失手。他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找到傻哥哥来问。傻子前言不搭后语,颠三倒四地说了半天,窦占龙才听明白。原来那天半夜,傻子正在坑边埋银子,忽然闻到一股子香味,抬头看时,不知打哪儿走来一个提着灯笼卖烧鸡的贩子,肩上一个挑子,前后两筐飘着热乎气儿的枣红色烧鸡,个顶个油光光、肥嘟嘟。他连着吃了那么多天的锅贴包子,再好吃也吃腻了,当场拦下卖烧鸡的小贩,也不问价钱,抓上一只撕开了就啃。他可解馋了,直如风卷残云一般,一口气吃了十来只烧鸡,吃完一只给小贩一锭官银。怎么会这么大方呢?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傻子跟在财神爷窦占龙身边二十年,见惯了此人挥金似扬土、花钱如尿裤,也跟着拿钱不当钱了。再有一个,傻哥哥吃烧鸡的时候,还没忘了窦占龙告诉他“吃一个锅贴,埋一锭银子”,只不过吃得兴起,傻气往上冒,记成了“吃一只烧鸡,给一锭银子”。小贩一上来可能以为遇见强盗了,吓得不敢动弹,半天才瞧出来,合着这位爷是个傻子,否则怎么会吃一只烧鸡给一锭大银呢?他知道跟傻子没理可讲,别看眼下给钱挺大方,等到傻子吃饱了,说不定还得再把银子抢去,又见这位傻爷五大三粗的,估摸着自己也惹不起,便趁傻子手捧烧鸡大快朵颐之际,挑着挑子就跑了。傻哥哥自己吃了个沟满壕平,鸡骨头吐得满地都是,这才想起来没给窦占龙留一只。回头再找小贩,早没影了,他也就没好意思再提这件事。等他扭过头来接着埋银子,可崴了大泥了,吃了一肚子烧鸡,撑得他翻心燎肺地难受,锅贴包子吃不下去了,一犯迷糊全数乱了,银子没埋够,留下老大一个缺口。

窦占龙越想越不对劲儿,依着常理来说,只不过是傻哥哥贪嘴吃烧鸡,以至于埋的银子不够,误了他的大事。实则不然,深更半夜怎么会有在山岭上卖烧鸡的小贩?看来妄动天灵地宝,果受鬼神所忌,不知什么东西从中作梗,破了他的银子阵,又趁机盗走了落宝金钱,这才叫“终日打雁,被雁啄眼”呢!

事已至此,窦占龙也是无可奈何,只怪自己百密一疏,连着让傻哥哥吃了多少天的锅贴包子,没想到该给他换换口儿,实乃情屈命不屈,活该如此,悔青了肠子也是白搭。不过金蟾离了五雷殿落入尘世,倒不愁拿不着它。有道是“好饭不怕晚”,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的,下一次无论如何也该逮住三足金蟾了。

窦占龙在九岭十三坑折腾一溜够,不仅没逮住金丝蛤蟆,还丢失了落宝金钱,只得带着傻哥哥,寻着宝气一路追踪。合该是风云际会,更有一番夙世因由,时隔二十年,骑驴憋宝的窦占龙又来到了九河下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