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阳光晒的大地镀上金色,翻卷的云在明净的天空里泛起浪花,街道上是一片湿润的露水气味。

福多多超市的老板贾志文正在把今天刚进的货搬进店里,一抬头看见两个人正开隔壁那家倒闭好几年的商铺的大门,忍不住感叹道:“哎呦,隔壁的老板终于露面了,手里是多阔绰,好大一个铺子几年都不来看一眼。”

“就是这了。”杨主任打开卷帘门,一边掏出钥匙一边指给身边的人看,“应掌门,这就是天梧宗在我们江余市的产业。”

他推开门,一股积年的厚重尘土气扑面而来,杨主任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屏住呼吸,“这个铺子有一百多平,最开始开了个大饭店,倒闭以后,又把里面拆成了几个档口,卖点快餐小吃什么的,前几年租赁档口的商户都走了,就空置在这里。这铺子贵派一直没人来打理,已经好几年没对外出租了。”

被他叫做应掌门的竟然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束着高高的马尾,眉眼清丽,透着一股英气,尤其一双如同寒星的眼眸清凌凌的,看人一眼,仿佛把人骨子都看透了似的。

应玲珑听到“好几年没对外出租”这句话,心脏一抽,不敢去想自己损失了多少钞票。她打断杨主任的长篇大论,道:“这些都不重要,烦请杨主任告知,这铺子能卖多少钱?”

“卖?”杨主任一愣,把头摇的像拨浪鼓,“卖不了,租出去也不行。”

他压低了声音解释:“这是前任掌门,也就是你的师父,花了超低价从妖怪就业处买下的商铺,根据妖怪就业促进法规定,这个铺子里非人类员工的比例要达到50%以上,方可对外营业,也不能随意转手。”

怎么还有这样的规定?

应玲珑两眼一黑,她掏出手机,给杨主任看她可怜的银行卡余额:0.67元。

“师父出门游历久久不归,我虽继承宗门,可手中实在拮据,宗内还有瘫痪在床不能自理的师叔需要照顾,杨主任可否高抬贵手,容我将这铺子出售?”

杨主任自然的接过她手机:“一块钱都没有了?”

“原本是有两块的,但是我太饿了,刚刚买了根烤肠吃。”应玲珑老实道。

杨主任把手机还给她:“这个我真帮不了你,这是妖怪就业处的规定,我是妖管局的,不是一个单位。”

刚下山的应玲珑就体会到了管理部门冗杂,群众办事难的烦恼。

这还不算,应玲珑拿起手机一看,就这一会的工夫,自己的二手杂牌手机布满裂纹的屏幕上,竟然多了四个APP!

应玲珑谴责杨主任:“流量那么贵,手机内存也快满了,你一个主任,怎么能趁人不备强行下载流氓软件。”

还是个全家桶!整整四个!

杨主任连忙解释:“没用你的流量!内存也不大,这些局里规定要下载的。”拉人头的指标一直没满,怎么能放过好不容易送上门的绩效。

应玲珑这才仔细看去,四个APP分别是[人间行走资格证题库][都市非人类生活指南][山海商城][山海论坛]。

APP的图标分别是猫耳娘、兔耳娘、狐耳娘和一个红通通的麻布口袋,口袋上还画着六只脚和四只翅膀,在可爱的兽耳娘的包围下显得格格不入。

她指着第二个APP中“非人类”三个字,对杨主任说:“我是人。”

杨主任:“看着不像啊。”

应玲珑:“……”

应玲珑笃定道:“你骂我。”

杨主任又把应玲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现在是八月,天正热着,应玲珑穿着一件大大的白色T恤衫,下搭宽松的棕色大裤衩,顺着玉一般莹润的小腿看下去,脚上蹬着一双荧光绿夹脚拖鞋。

太像个人了!

甚至可以毫无破绽地混进街口柳树下退休大爷们的乘凉小分队里,嘴里一边念叨着“我不会,但可以陪你玩玩”,一边挤进象棋摊与大爷鏖战几局,把大爷们杀的丢盔弃甲。

前提是她背上没有那个半人高的、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怀里也不抱着个大号铁锅,把自己搞得像龟丞相一样的话。

杨主任身处这个职位,博览众妖,像这样正常中又隐约透着一丝诡异的,八成就是妖怪没错。

应玲珑见他不信,掏出了有力的证明。

“我的证件带的可全了。”

出生证、疫苗本、九年义务教育证、身份证、还有一本蓝皮的道士证。

杨主任惊讶道:“你还上过学?”

听说天梧宗所在的黎丘山十分险峻,上下山行路不易,不过应玲珑既然是人,那兴许是读过了九年义务教育再入的天梧宗。

迎着应玲珑不悦的视线,杨主任赔笑道:“既如此,那这[人间行走资格证],应掌门自是不必考了,但这个[都市非人类生活指南]还是留着吧,”他干笑几声,“闲暇时分看一看,就当是解闷了。”

应玲珑懒得与杨主任争辩太多,自己这次下山又不打算滞留过久,等办好了事就回到宗门,这四个APP她一个也用不到。

这时,从应玲珑的登山包里传出一个低沉的声音:“玲珑丫头,欠债最多的那小子出现在江余市了!速追!”

应玲珑一听,急匆匆地对杨主任道:“既然铺子卖不了,那我走了。”

杨主任追上去喊:“应掌门!包里不能装人!装妖怪也不行,过不了安检的!都市生活指南上都有写,应掌门多看多记,勿要惊吓到普通人……”

他还没说完,应玲珑又跑回来了,朝他一伸手。

“杨主任,借我五块钱坐地铁呗。”

————

应玲珑从被天梧宗掌门收养起,一直都是内定的下一任掌门继承人,地位稳固。原因无他,宗门一共三人。师父、瘫痪在床的师叔、应玲珑。

师父常年在外云游不着家,好在还知道托人定期往山上送菜送米,应玲珑六岁就踩着板凳上灶台,一把锅铲舞得虎虎生风,师父听说了十分高兴,每次回宗门都给她带回几本菜谱。

为了让自己吃的更好,无聊的应玲珑开始钻研厨艺,如今已经小有所成。

最近负责往山上送菜的二小子说漏了嘴,应玲珑才知道宗门已经好久没给供应菜蔬的黄老板结账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偌大一个门派,账户余额仅有两块六毛七。

师父留下过话,如果他三年未回宗门,掌门自动由应玲珑接任,届时门下产业也会一并转入她名下。

应玲珑掐着手指头算算,师父这一去也有三年多了。赊欠菜钱不是君子所为,待她下山看看师父所说的丰厚产业都有什么,变卖一些,也好还上黄老板的钱。

躺在床上的师叔懒懒道:“你师父可是给卡里留了几十万,你虽然能吃了点儿,也吃不掉这么多菜钱。听说山下电信诈骗猖獗,他莫不是让人骗了钱去,又被抓起来搞那个劳什子传销,这才迟迟不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