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莓娃娃(4)(第2/2页)

卫峥嵘放下茶杯,杯子是陶瓷的,上面画着花鸟画。曲振祥面前的茶杯图案不同,但大概是一组套。卫峥嵘说,该回忆回忆当年咯,1997年10月18号,我去调解郭胜利和白小伟的纠纷,还记得这事儿吧?曲振祥说,记得。卫峥嵘说,那天晚上我好像没看见你,你在干吗呢?曲振祥说,我一晚上都在大富豪。他说完有些讶异地笑了,怎么,你们不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陆行知也笑,说,对我们警察来说,抓到凶手之前,要怀疑所有人,破案的过程就是排除的过程,这不正要排除你嘛。曲振祥故作惊讶地说,哎呀,那我得找个律师吧。卫峥嵘笑眯眯地回应说,可以呀,但是找了律师,就得上警队去聊了,没这儿视野好啊。陆行知跟着说,也没好茶喝。

三个人都笑起来,好像都在开玩笑。窗外,夕阳西下,光线正是好看的时候,让办公室地板上镀了一层金。

曲振祥不笑了,正色说,那天晚上,我就在大富豪,刀哥被您请去了,那么大的摊子得有人料理。人证您自己找吧,太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陆行知问,杜梅被杀那天晚上呢?曲振祥一点不打磕地说,1997年11月3号,对吧?我还能在哪儿,也在大富豪呗!大富豪没我在不行。

陆行知说,当年大富豪那些员工,就没有一个在振翔集团工作的?你还真不念旧。曲振祥说,做生意需要的是头脑,不是肌肉,肌肉太廉价了,随时可以替换嘛。他们一个高中毕业的都没有,数都算不清,电脑更别提了。干着干着,他们自己也不愿意留下。他们敬的是刀哥那样的人,我在他们眼里……陆行知立刻接上话说,还是细虫,对吧。曲振祥眼中闪过一丝恼怒,陆行知提起细虫就是为了把他激怒,希望他乱了阵脚,然而曲振祥马上大笑着解了嘲,还是铁板一块。

陆行知说,行了,该问的都问了,我们回去慢慢排除。他说完站起身,往外走时,手中的公文包扫到了曲振祥的茶杯,力度有点儿大,陶瓷茶杯飞了出去,飞出了羊毛地毯的范围,磕到大理石地板上,脆脆地摔成了碎片,茶水茶叶在地毯上洒了一路。

陆行知惊道,哎哟,对不住。他俯身要捡,曲振祥忙说,别动别动,有人收拾。陆行知直起身拉住曲振祥说,这杯子多少钱一个,我赔……不是古董吧?那可糟了。曲振祥说,哪里,就是市场里买的,不值钱。

两人说着话,卫峥嵘早站起来,抽了纸巾,利索地把陶瓷碎片一一捡起,倒进垃圾桶,念叨着,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嘛,不劳别人。

从曲振祥那儿出来,下到地库,两人上了出租车,关上车门,卫峥嵘从兜里掏出一块纸巾包好的瓷片,就是杯口位置,曲振祥沾过唇的那一块儿,他早看好了,刚才收拾的时候悄悄把这一块留在手心里,揣了兜。这是俩人来之前就商量好的。陆行知小心地把瓷片放进公文包。卫峥嵘说,有用吗?哪起案子都没留下DNA。陆行知说,验了再说。

卫峥嵘开车驶出车库,上了大街,才慢慢说道,行知,我觉得你有点儿急了。陆行知沉默了会儿,说,我是为了安宁,她最近不大对劲儿,怕是当年的事儿又想起来了。卫峥嵘诧异了,她怎么了?陆行知说,现在还没事儿,我就怕有事儿。卫峥嵘点点头说,行知,破案就怕不冷静,欲速则不达,这一点你比我懂。陆行知说,这话老霍爱说。卫峥嵘说,老霍让你慎重,应该有他的道理。陆行知说,有道理他不说,不急死人吗。卫峥嵘沉吟着,斟字酌句地说,我也十几年没见他了,老霍会不会…..陆行知斩钉截铁地否认,不会,老霍的腰板儿就没弯过。

两人思考着,种种可能性在脑子里闪过,似乎同时想到了什么,一同说了出来,曲振祥身上有别的案子,更大的案子。

杨漫觉得陆安宁话变少了。母女俩坐在桌边吃饭,电视开着,当了个有声有画的背景。陆安宁吃得安静,不像平时总会叽叽喳喳的。

电视里放的是个民国年代言情剧,却画风突转。画面中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深夜在街巷独行,一个压低礼帽的男人跟着她。女人越走越快,男人也越跟越快。男人的大衣下面,露出一把刀……杨漫眼疾手快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了,关完才想起需要个理由,无奈之中只好说了几句套话,真难看,什么审美,误导青少年等。陆安宁似乎并不在意。

陆安宁低头吃了一会儿,突然说,妈,你跟我爸离婚,是因为我吗?杨漫吃了一惊,强笑着说,话题跳跃性不要这么强好吗,老妈跟不上。陆安宁不依不饶,坚持问,是因为我吗?杨漫说,你们小孩儿,怎么老觉得世界都是围着你们转的呢?当然不是了。陆安宁说,那因为什么?我看你们现在挺好的啊,也没吵过架,就像好朋友,为什么要离婚?杨漫说,就像你姥姥说的,你妈我被西方小资产阶级思想毒害了,喜欢自由自在呗。不说了,我得赶紧吃,晚上还有课呢,你洗碗啊。陆安宁安静地望着杨漫,说,妈,你后悔过吗,收养我?杨漫把筷子放下了,接住了女儿的目光,说,安宁,收养还是亲生,都是一样的,你是我的女儿,是陆行知的女儿,我们从来没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