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鸟人(2)(第2/3页)

卫峥嵘面子大,专案组还是占了大会议室。去捉马成群之前,刑警们济济一堂,等着霍大队发新装备,诺基亚直板手机、摩托罗拉对讲机,在1997年都是俏货。霍大队说,特批的,爱惜点儿,别打个人电话啊,接电话也要钱!卫峥嵘和老杜拿了手机,朱刑警和陆行知拿了对讲。老杜拿着手机,爱不释手,说,哎呀,这玩意儿贵吧,多少钱?朱刑警说,不贵,也就顶你两年工资吧。老杜脸色一变,看看陆行知手里的对讲,说,咱俩换换,我手大,拿着直出溜。陆行知听话,跟他换了。卫峥嵘看看老杜手里的对讲,说这个更贵。

领了装备后,他们去了老城区。马成群家的地址已经查明,在朱雀巷。警方一共去了八个人,两辆车,卫峥嵘和陆行知在前车上,朱刑警和老杜在后车上。

陆行知手里的对讲响了—老杜还是把诺基亚换回去了。朱刑警在对讲里说,刚队里来电话了,朱雀巷有人报警,好像就是马成群家。卫峥嵘一皱眉,问什么事儿,朱刑警说,说是闹事,我让派出所别出警了,咱们先到。老杜在对讲里说,喂喂,他这个汽油瓶子是个问题,咱们是不是叫上消防?卫峥嵘不耐烦地说,叫什么消防?话音未落,只听前方乌拉乌拉响,两辆消防卡车超过他们开过去了。卫峥嵘一瞪眼睛,猛踩油门。

朱雀巷里热闹得像个大集,消防车堵在了巷口,消防员拿大喇叭吆喝着,让让,让让!同志们,看热闹也要分轻重缓急!卫峥嵘他们的车跟着消防车停下,刑警们跳下车,朝人群里穿过去。越接近马成群家,人越多,里三层外三层。大家都抬头看,马成群在一栋三层小楼的楼顶上站着,脚边放了三个尺许高的蓝色铁桶。老杜说,那三桶都是汽油?陆行知有些急,亮出证件喊,警察,请大家让一下!卫峥嵘说,谁听你的?挤吧!

他们前推后拥,奋力挤到人群前面。马成群家门口倒留出了空地,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正拿着喇叭和楼顶的马成群隔空喊话。干部说,你先下来,不要冲动,一失足成千古恨!放下喇叭,他又跟身边一对儿老夫妻央求,您叫叫您儿子!这是马成群的爸妈。他爸说,没用啊,他从小就是个王八羔子。干部挺焦急,说,公安怎么还没到?卫峥嵘接上话,到了!这什么情况?干部松了口气,惊喜地跟卫峥嵘他们一一握手,好像终于等到了亲人。卫峥嵘说,别握了,怎么回事?干部说,拆迁分房的事儿嘛,没有达成共识,他就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卫峥嵘把话头一拦说,喇叭借我用用。

干部把喇叭递给卫峥嵘。卫峥嵘接过喇叭,却不对着马成群,转身对着人群吼,都回家去!今天要是出了事故,在场的人,谁也住不上新房!人们面面相觑,渐渐松动了,三三两两向外散开,远远站住了看。干部说,您说这话不符合政策。卫峥嵘说,我的话我负责。卫峥嵘把喇叭递给老杜说,你跟他聊,聊晕了最好。

老杜接过喇叭,运了运气,这是他强项。卫峥嵘又把两个手机相互拨通了,递给朱刑警一个,陆行知一个。老杜说,哎,这接打都要钱……卫峥嵘没理他,说,随时通报情况。说完示意陆行知跟上自己!卫峥嵘转身就走,陆行知有点儿纳闷,只好跟上。

老杜运足了气,问干部,他有什么诉求?干部说,他们家这情况,拆了最多分两套,但他要四套。你看,他家本来是平房,怎么眨眼工夫长了两层呢?

老杜一看还真是,上面两层新的,砖缝灰泥都还没干似的。

卫峥嵘领着陆行知,悄悄进了马成群家旁边一户。户主是个男的,本来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卫峥嵘进了门就问,我是警察,有胶带吗?男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卫峥嵘又问了一遍,才说有,急慌慌找了一卷透明胶带递给卫峥嵘。卫峥嵘接过胶带,一路走到后窗,打开,跳了出去。陆行知也跟着跳出去了。两人来去似一阵风,搞得男人莫名其妙。

卫峥嵘和陆行知顺着房子后巷,一直摸到马成群家后墙。墙上有扇窗,离地一人高。卫峥嵘打量一下陆行知的身板,问,能顶住我吗?陆行知说,行。他蹲下,绷住了劲儿。卫峥嵘大皮鞋踩着他肩膀上去了。卫峥嵘不轻,皮鞋底儿也硬,陆行知咬紧牙。

卫峥嵘三下五除二,在一格窗玻璃上横横竖竖地粘了胶带,轻轻一个肘锤,玻璃便连着胶带掉下来了。卫峥嵘手伸进去,打开窗户,在窗沿上一撑,人就进去了。陆行知站起身,跳起扒住窗沿,也利落地翻窗进入。

卫峥嵘等陆行知落地,点了点头,对他的身手表示肯定,问,老杜还聊着吗?陆行知兜里拿出手机听听,点了点头。两人扫视一圈,马成群家破破烂烂,一间房地上还堆着水泥灰浆,墙角天花板开了个洞,靠着一架梯子,想必那就是通向上层的口子了。

卫峥嵘和陆行知悄悄顺梯而上。二楼空空荡荡的,就是一个通透大间,地上堆着建筑材料。几根柱子顶着棚,天花板灰都没抹,还看得见细细的木头椽子和铺着的石棉瓦。卫峥嵘低声说,咳,这是住人的吗?陆行知说,临时加盖的吧。

临街那一面的墙上开了两个洞,安着不知从哪个平房拆回来的破木窗,玻璃都没有。外面传来老杜的声音,说,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孝顺人!想让爹妈住宽敞点儿,你妈风湿,那要高层!你爸腿不好,那得有电梯!这都可以谈嘛。

二楼墙角也有一架梯子,两人接着爬上三楼。三楼还是一样的格局,墙角也有一架梯子。陆行知正要走过去,卫峥嵘拦住了他,抬脚试了试地板,示意沿墙边走。两人悄无声息地走去,卫峥嵘双手攀住梯子,头顶的洞里传来马成群的声音,你谁呀,光说有屁用,合同呢?

卫峥嵘正要上,陆行知听着手机说,等等,他回过身了。两人赶紧一躲。卫峥嵘只听头顶哗啦啦声响,好像马成群撒了个尿。卫峥嵘有点儿郁闷。撒尿声停了,手机里朱刑警告诉了他们马成群的方位,他又回到楼边了。卫峥嵘让陆行知等着,自己上,说完轻手轻脚爬上梯子。

卫峥嵘悄悄探出头来,看见马成群站在楼边,背对着他,手里握着一个打火机。马成群提起一个买菜篮子,篮子把上系着长绳。他把篮子扔了下去,说,把合同拿来,放进去!什么时候见合同,什么时候算完!

卫峥嵘上了楼顶,小步慢慢挪向马成群。楼下老杜的话更密了,说马上就进入二十一世纪了,咱们就不要采取这种原始传话的方式了嘛!万一来阵风,把合同吹走了呢!咱们找个办公室,喝着茶,嗑着瓜子,该争取的还是可以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