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5页)

青木正二带着人在码头上一直查到天亮,也是一无所获。清晨,他回到办公室,一脸沮丧。叶夫根尼死了,梅津美治郎司令官非常恼怒,命令他一定要查出原因。青木正二绞尽脑汁,把昨天的安排捋了几遍,也没想到哪里出现了破绽。他把叶夫根尼离开大连前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哪里出现了纰漏。而且,据木户英一汇报,在大和旅馆行刺的人里,有中国人,还有苏联人。中共的一个大姑娘已经让他头疼多年,现在,苏联的特工也冒出来了。他实在想不明白,今晚行刺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夏家河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下个礼拜,胶东区委派往沈阳、长春的四位同志要来了。他们的出关证还是个麻烦事。本来是准备好了的,可出关证上面的印章,从明天开始换新的了。大姑娘打听到,每逢星期三才办理通关证,不办的时候,新印都保存在青木正二手里。夏家河突然想,如果王大花去了日本人的小食堂,也许就有了盖印的机会。

夏家河来找王大花,她正准备去邵先生家,没有犹豫,就应承下来。邵先生和邵妇人吃了王大花的鱼锅饼子,自然一片叫好。吃完饭,邵登年和邵夫人、刘署长一起,把王大花带到了青泥洼商业街上,邵登年指着大蓬莱旁边一家不大的店面,说:“往后,这就是你的店了。”

王大花惊住,不相信地望着店面,回头对邵登年和邵夫人说:“这可不行,青泥洼街是做大买卖的地方,我炖个鱼卖个饼子,哪能跑到那里去。邵先生,你帮我找个小店就行。”

邵登年笑道:“怎么,怕我分你的红啊?放心,我一年抽你一成。”

王大花仿佛如梦方醒似地嘀咕着:“我这是哪辈子积的德。”

王大花随着邵登年和邵夫人进去,她打量着屋子,面露惊喜。屋子宽敞明亮,比花园口那个店都好,规矩,后面还有一个院和仓库。几个人进了院子,院子墙角,放了几口大缸。刘管家就指着几口大缸说可以腌个虾酱、鱼酱什么的。

“好好干,你这个掌柜的,一定要干过旁边的大蓬莱。”邵登年满怀希望地说。

王大花说:“邵先生,你可别臊我,人家是大买卖,我这,就是个耙耙店。跟人家的生意比,我这就跟小孩子放屁蹦坑玩差不离。”

“买卖不分大小,你这个掌柜的和我这个掌柜的一样,都是巴望着生意兴隆。”

“邵先生放心,我一定下气力把这个店摆弄好。”

刘署长从兜里掏出一张银票让王大花拿着,说刚开店,花钱的地方多,往后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说话,王大花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几人正说着话,后面有人叫着邵先生进了后院,来者是一个颇有气度的中年男人,他正是大蓬莱饭庄的老板,大名鼎鼎的曲子堂。几人寒暄完毕,王大花鞠了个躬,道:“曲先生好,我在这里开个小饭店,以后你还得多照顾我。”

曲子堂打量着王大花,问:“不会是王记鱼锅饼子吧?”

“就是那个。”邵登年说。

曲子堂惊讶,说:“这个店我早就听说过,想不到开到大连了。登年,你可是要跟我唱对台戏了!”

邵登年面露尴尬,讪笑着说:“这是大花自己的店,我就出个地方。”

曲子堂也笑,说:“走,上我的大蓬莱吃饭去,我那新来了个烟台福山的厨子,做的清蒸加吉鱼那叫一个绝!正好,让王家的传人也给指点指点。”

几个人到了大蓬莱饭庄,几个人在包间里落了座,服务生端上一盘焖子,浇生大蒜汁,“滋啦啦”的窸窣声响起,蒜香飘出。邵登年对王大花介绍:“这是曲先生的拿手菜,海鲜焖子,大花、老刘,快吃,这个可得趁热。”

王大花挑了一筷子,塞在嘴里,伸出大拇指,说“好吃!快赶上我的水平了!”

众人笑起来。

“还真别说,曲先生的好手艺真跟大花的鱼锅饼子不相上下!”邵夫人接口道。

曲子堂摆摆手,说:“这东西,就是个街头小吃,上不了大雅之堂。”

“什么大雅之堂,好吃才是真格的。我来大蓬莱吃饭,每回都少不了这个。”邵登年说着挑了一筷子。

一个服务生进来,告诉曲先生,说有个叫吴知德的人带了个日本人要见他。曲子堂的脸顿时拉得老长。这个吴知德,跟日本人走得很近,前一段时间,勾搭上了一直想结识邵登年的日本商人神尾太郎,这两个跑到店里,指不定又起了什么坏心。曲子堂知道,这个神尾太郎,一天到晚在打商会这些人的主意,实在是讨厌至极。以前总以为,在大连这一亩三分地,他曲子堂活得还算硬气,可现在看看,也不过如此,都成过街老鼠了,天天被日本人追着找。

曲子堂来到前厅,没等吴知德介绍一旁的神尾太郎,就下了逐客令。

“曲叔,得罪了日本人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吴知德小声提醒曲子堂。

曲子堂瞪了他一眼,吼道:“吴知德,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曲子堂不做日本人的买卖。要不是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早把你一脚给踢飞了!”

吴知德一脸无赖相,嚷道:“姓曲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曲先生,你我是商人,第一要务是赚钱,至于不和日本人做生意,不过是你利用仇日情绪赚更多钱的噱头罢了,对这一点,我还是理解的。”神尾太郎说,“我这次来,就是想和你做点港口生意。”

曲子堂正色道:“那是你的一厢情愿!”

神尾太郎恼了,涨红着脸说:“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句话,就能把你的大货船和小舢板憋死在码头!”

曲子堂深吸一口气,喝道:“给我——滚!”

曲子堂拂袖而去,铁青着脸回到了饭桌上,邵登年说起神尾太郎,也是一肚子的气。曲子堂告诉邵登年,神尾和那个木户英一沆瀣一气,一直对他的产业虎视眈眈,不霸为己有不罢休。要不是他的摊子大,只怕早被小日本一口吞下了。邵登年知道,曲子堂的产业大,又是面粉加工,又是饭店、药房,特别是航运,日本人不眼馋才怪了。现在,曲子堂那点航运的活,让日本人蚕食得也差不多了,现在大连港的主要运力,都叫日本人把持了,不说别的,这一年来,日本人在复县松木岛开辟的新盐田就有一千副斗,运回日本的工业用盐就有四十万吨。前不久,他们又弄出个《进出口许可规则》,规定四百九十七种货物不经大连警署许可,不得进出口,这生意是越来截止做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