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5页)

“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邵夫人看着两人。

“他害死了我男人,还想害我儿子……”王大花哭起来,“夫人,你是不知道,他收了我的钱,说能放了我男人,可最后,我男人还是死了。姓刘的,你把啥事都一推六二五,账都算到小日本身上,就以为没你事儿啦!”

“你别老说唐全礼,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人,日本人不杀他,共产党也饶不了他!”

“你放屁,他就是共产党!”

“他是共产党的叛徒!”刘署长急了眼,忘了答应过夏家河的事。

“你血口喷人!”王大花顾不得再管邵夫人,朝着刘署长怒吼。

刘管家也不示弱,吼道:“我血口喷人?好,我今天就把实底交给你,要不是你男人唐全礼的出卖,花园口的十八个地下党就不能一宿叫小鬼子抓个精光!这件事,满大连的地下党都知道!”

一时间,王大花愣住了。刘署长的话好像一个晴天霹雳,打在她的身上,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一股寒气瞬间袭遍全身。她脸色苍白,嘴唇哆嗦不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瘫坐到地上……

从邵夫人家出来,王大花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去找了夏家河。面对王大花的质问,夏家河沉默了,他恨那个刘署长,一个大男人说过的话,怎么就能跟放个屁似的,轻飘飘说没就没了。夏家河沉默了一会儿,叫王大花别相信刘署长的胡说八道,王大花对夏家河太了解了,从他的语气里,王大花已经听出来了,刘署长没骗他,人家说的是真话。

王大花带着钢蛋,两个人悄悄回了趟花园口。娘俩来到山上,空旷的山坡上,一片荒凉。王大花找到了唐全礼的坟墓,墓碑上刻着几个醒目的红字:亡夫唐全礼。

王大花疯了一般,挥动着镐头,奋力地刨着唐全礼的墓,钢蛋不停地叫着娘,大声哭着。王大花一镐头砸向倒了的石碑,石碑断成了两截,她举起的镐头又要落下时,钢蛋声嘶力竭地喊着:“爹——爹——”一把抱住王大花的大腿,哭着喊:“娘,不要,不要打我爹啊……”。

王大花满脸是泪,放下了镐头,她扶着镐头,身子慢慢滑落,双膝跪在土里,放声大哭。

王大花想不通,她痛苦不已,对着大山哭着,心里在嘶喝,大山呀大山,你哑巴了吗?你为什么不能说说话,大山沉默不语。她对着满山的荒草,哭泣着,小草啊小草,你也哑巴了吗?你为什么不说话啊,荒草沉默着。就连山风也噤了声一般,不忍心吹过来半点风……

哭了不知多久,王大花起身,把断开的墓碑埋在了土里,又在不远处的野地上重起了一座新坟。王大花对坟前烧着纸,嘴里念叨着:“唐全礼,你别怪我,我要是还把你留在我们老王家的祖坟里,王家的八辈祖宗都闭不上眼,都得为你蒙羞挨骂。你当了孤魂野鬼,我也是你的媳妇,你也是钢蛋的爹,这钱你收着,该买啥买啥,就是别再干伤天理的坏事啦。以后逢年过节,我还会来看你的。”

一旁的钢蛋怯怯地问:“娘,我爹咋没有牌牌了?”

“你牌牌上的爹,早死了。往后,你把他记在心里就行了,别跟别人说他,他丢了咱家祖宗的脸。”

“娘,你刚才骂我爹是汉奸,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王大花抱住钢蛋,说:“你有个汉奸的爹,可他已经死了。钢蛋,给我记住,打今儿往后,你就添了个抗日的娘!”

钢蛋似懂非懂地抬起头,那一刻,他看到了娘王大花的脸上不光有泪水,还有着不一样的神情,那神情让他惧怕,又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力量,直到长大了,他才深深地体会到那是一种什么样巨大的力量……

自从在邵夫人跟前和刘署长打了那一架,王大花已经有半个多月没再去邵府了。就这么跟邵登年断了关系,夏家河不甘心,这一天,他婉转地跟王大花说起这件事,王大花不语。夏家河话里话外说到了争取邵登年的重要性,王大花听得出来,他是想让自己重回邵府,又说不出口。王大花起身走开,夏家河以为她生气了,也没敢多问。

王大花来到了邵府,进了院子,邵夫人在花坛边浇花,刘署长在那里提水。两个人见了王大花,都有点惊讶,他们没想到王大花还会踏进这里。

邵夫人有些冷淡地看着王大花:“大花啊,有事儿?”

王大花先给邵夫人鞠了一躬,直起身子时,眼里噙着泪水,她说:“夫人,是我太不懂事了,上次给你添了那么大的乱子,对不住!”

王大花来就来了,刘署长没想到她还会来认错,他见邵夫人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忙走上前,说:“行了,对得住对不住的,往后咱都别给府上碍眼就是了。”

王大花看着邵夫人,悄悄问:“你还让我再给你做鱼锅饼子吗?”

邵夫人叹了口气,看看两人:“老刘,原来的事,确实是因你而起,你那么做确实也不地道,大花,今天你既然能来,那你就给我个面子,听听我的意见如何?我直接把话挑明了,你们要还想在我邵家做事,还管我叫一声夫人,还念及咱们的老交情,就得把过去的恩恩怨怨都放下,要是做不到,二位以后就不要踏进我邵家一步。”

王大花啜泣起来。

邵夫人轻咳一声:“这人死不能复生,咱不能把活人往死路上逼。老刘也不容易,上有老下有小的,他要是死了,家就塌了,一大家子都靠他养活。”

王大花心里还是别不过这个劲,邵夫人无奈:“哎,两个冤家在一块儿,能有个好吗?都走吧,我也图个清静。”转身要走。

“邵夫人!”王大花喊了一声。

邵夫人站下。

王大花说完转过身,流着眼泪对着刘署长鞠了一躬,说:“是我王大花小心眼,看不开事儿,你就别挑我了。”

刘署长有些惊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邵夫人脸上现出笑意:“这多好……”上前揽过王大花,“大花啊,这事儿咱就算过去了,我啊也就不会跟邵先生提了。以后有什么事儿,你就尽管来找我,我还得吃你的饼子哪。”

华灯初上,市井繁华,一个女人摆动曼妙的腰肢,款款地走来,光影里,她脚步轻移,婀娜多姿,一会儿婆娑起舞,一会儿又流连徘徊,像跳动的精灵,又像下凡的仙子,轻轻哼唱着小曲,那小曲分明是男欢女爱的《断桥》。那小曲如情人耳边的呢喃小语,令人心旌摇动,此情此景真是迷醉了长夜深巷。

夏家河在诊所里演起了皮影戏,他将一个个彩色古装皮影凑到了白布窗帘上,忙而不乱地耍弄着,嘴里还不停地哼唱,忽而扮男声,忽而又扮女声,那声音真是惟妙惟肖,他还不时变换着手中的男女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