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阑

现在还是初夏,夜风依然峭冷,从饭堂回来,我边走边想回去后要看看水榭的窗子关了没有,那里靠近水边,风会更冷一些,依萧焕现在的身子,应该经受不住。

进了院子,居然在水榭前撞到萧焕和苏倩。

萧焕依旧是青布单衣,外面披了件玄色大氅,夜色映衬下,他脸色更加苍白,薄唇上连一点血色也没有,可是他这身打扮,却像是要出门的。

我堵在路上:“你要干什么?”

萧焕皱了皱眉:“你是不是太不懂规矩了?”

还说我不懂规矩?上午还连站都站不稳,晚上就要顶着夜风出门,我压住火气,笑着抱拳:“属下看阁主行色匆匆,问得急了,不知阁主要到什么地方去,不要属下跟随么?”

他再次皱了皱眉,声音冷硬:“不用。”

我继续陪笑:“属下是阁主的弟子,阁主要出门办事,难道不带属下出去见识一下?”

他皱着眉,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他身后的苏倩突然低声唤了句:“阁主。”

萧焕再不说话,绕过我继续快步向外走去。

他和苏倩从我身边擦过,一前一后,步调和谐,微冷的夜风在我手边打了个转儿,空荡荡的。

“阁主。”我追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抬起头还是笑着,“阁主,让我跟着吧,我不会误事的。”

他顿住脚步,回头淡看我了一眼,似乎是为了赶时间,终于答应:“跟来吧。”说完轻轻甩手,把我的手从袖子上震掉。

我紧追两步跟在他身后,他走得很快,很快就到了门口。

早有人准备了马匹,他一点也不耽误,翻身上马,我也赶快跃到马上。

夜幕下玄武大街依然熙攘,萧焕□□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奋蹄而出,直插过人群奔去,我趋马跟上。

这次一行总共九人,除了萧焕、苏倩和我之外,还有六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凤来阁弟子。

马蹄声从金陵街头掠过,转眼间一行人到了东门,城门早就落下,苏倩下马去向守城的戍卫说了些什么,城门就打开了一条小缝。

我们的人一个接一个从缝隙中过去,借着城门下的火把,我打量了一下萧焕,他的嘴唇紧抿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握着缰绳的手却稳定而有力,脊背更是挺得笔直。

出了城依然还是马不停蹄,冷风猎猎刮过肌肤,骑了一会儿,马匹奔进一片密林,五须松低垂的枝丫不时地扫到脸上,我不敢放慢速度,把身子俯到马上躲避松针。

还没走多远,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锐响,我左前方的那匹骏马应声摔倒,巨大的前冲力把马上的那名帮众摔得直飞出去,幸好他应变迅速,翻身蹬在道旁的树干上。

咔嚓一声,坚固的松树居然被他一脚踢裂,树冠倾折,那名帮众身在半空,直向下坠去。就在这时,空中闪出一道雪亮的刀光,鲜血在暗夜中犹如一朵硕大而形状怪异的红花,从那名帮众的身体里冲出,霎时间空中都是血腥的味道。

我的马依然不停地向前冲,恰巧和那名帮众的尸体交错而过,血雾顿时喷了我满头满脸。

雪亮的刀光再次闪过,我身下的骏马前腿一软,发出一声悲鸣,身躯向一侧倒去。

有了前车之鉴,我忙从马背上弹起,一脚踹在马肚上,借力向路旁跃去。

眼前的亮光如幻影鬼魅,紧随而来,危急之间,我才想到匆忙跟着萧焕出来,我身上连寸铁都未带。

闪神间,钢刀的冷光已攻到眼前。

躲避也是无益,危急中我迅速应变,迎着刀光上去,伸臂错开,收指用力,刀光被我挟裹在手臂里,“咔”一声,那人的臂骨已被我捏碎。

内臂这时才传来钻心的刺痛,刀刃终究是割中手臂了,我乘胜追击,一肘击出,把那人的刀卸了过来。那人被我的逼得退后几步,抚着手臂骂了一声。

我把刀柄倒转入手中,握紧这把来之不易的刀,反身向他砍去。

刀刃还没落下,就撞上另一个刀刃,两刀同时嗡响,我的大刀几欲脱手。

又扑上来的那个黑衣人不给我喘息之机,手腕反挑,刀刃从我的刀背上擦过,拖出一道火花。

大力震动下,手臂上的伤口疼得像要撕开,我再也握不住刀柄,大刀脱手飞了出去。

那黑衣人立刻回转长刀,向我的头顶劈下。

这千钧一发之刻,劈到我眼前的大刀突然从中裂成两半,划开刀光的那道温敦柔和的清光宛若流云飞瀑,丝毫不见凝滞,轻而易举滑进那黑衣人的咽喉。

鲜血四溅,萧焕伸手把我拉到身后,声音有些喑哑:“站在我身后。”

他说着,站在原地不动,手中短剑的清光展开,周身一尺之内,已再也没有人能近身,唯有在夜色里不断炸开的血花,冷冷映着他手中短剑的锋芒。

被突然袭击的慌乱过后,短短的时间里,局面已被控制。

苏倩白衣翻飞,进退自如地和几名黑衣人周旋,剩下的五名弟子背靠着背,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剑阵,除了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斩杀的那名弟子,基本没有损失。

那些黑衣人纠缠了一会儿,看得手无望,很快败退。

清理战场,我们这边死了一人,伤了三匹马。因为还要急着赶路,除了留下一个弟子处理尸首外,其余的人很快上马接着赶路。

我的马已经不能再骑,不得已要和另一个人同骑一匹。

抢在萧焕开口之前,我忙说:“我不要和苏堂主骑一匹马。”

萧焕顿了顿:“那就和我吧。”

我立刻跳到他的马上,早忘了手臂上还有伤口,笑眯眯去拉缰绳,没想到牵动伤处,猛地一阵刺痛,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萧焕淡问着来拉我的手,触到那里湿漉漉的鲜血,他的手顿了顿。

我笑笑:“手臂上割了一道口子,不怎么疼,没什么。”

眼前猛地亮了起来,萧焕擦亮火折,他把我的手拉起来,声音里蓦得有了些愠怒:“这就是没什么?”

我低头一看,也吓了一跳,三寸多长的一道伤口斜穿过手臂,血早把那条袖子染红了,伤口处的肉微翻了出来,还在不断的往外渗血。

脸上一凉,是萧焕突然用手托住了我的脸,他手指有些抖,带些急切地拂开我脸上的血。

我这才记起刚才我被喷了一脸血,现在我的样子应该像一个血人,有些吓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向他笑笑,他却已经停了下来。

他的手还停在我的脸上,那双深瞳汹涌地明灭,他猛地垂下眼睛,放开手,伸指点住我手臂上的穴道止血,把火折交到我左手上,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条手帕替我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