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第3/4页)

龙海死死盯着凌清扬,对方的目光也正对视着自己。他登时像被一把尖利的刀直刺到胸口上,肠胃里一阵抽搐,差一点没全都吐出来,这难道就是自己养的那条忠实无比的牧羊犬吗?这女人太歹毒了,自己的房产做了抵押,可这犬舍里的狗有何罪,到头来落得个这样凄惨的下场,真是欺人太甚了!龙海突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想大叫一声,把这桌酒席砸他娘的稀巴烂,揪住这娘们儿扼住她那蛇一样的喉咙。你这遭天杀的为啥这样恨我,坑光我的钱还不够,打狗还得看主人吧,把爱犬杀了让主人吃,这是人干的事吗?他恶狠狠地盯住凌清扬想说什么,但对方射来的目光却把他要说的话全噎了回去。凌清扬的目光中有一种令人震惊的威严,轻蔑的神情中透着令人战栗的敌意。她似乎是正在从对方几乎崩溃的状态中享受着一种复仇的快意,并且不准备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分享。

面对这种目光,龙海犹疑起来。他从来没有从女人的目光中感受到这么可怕的东西,一股浓烈的酒意袭来,他觉得有些恍惚,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凭他龙海在梁州地面上是地头蛇的分儿上,外来的一个女流之辈无论如何也不敢有这样的胆量和他叫板,除非这是祖文的意思,他蓦然想起在香港时祖文在屏风后说的那些话,不禁打了个寒噤。

恍恍惚惚只听凌清扬说了一句:“龙老板喝醉了,把他扶下去休息吧。”他欲要硬挺着站起来,可却像被抽了脊梁骨,身子软软的再也直不起来了。

龙海昏头涨脑中被身边的女子连扶带拖地送进了餐厅隔壁的套间里。套间里光线有些昏暗,小姐把他扶到沙发上坐下,并不走,却在他身边坐下。她大概是秉承了凌清扬的用意专门来侍应他的。他向女孩儿要了一杯水,想清醒清醒自己浑成一锅粥的脑袋。他的目光迟滞,有些模糊,当他的眼睛扫视这间装修精致的休息间时,突然被墙上的一张画给攫住了。

这是一张女人的裸体侧面画像,这张画好像在哪里见过。对,这不正是二十多年前秦伯翰给他女友画的那张光屁股像吗!

一切都全然明白了,这个风度优雅、手段无情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当年被自己玩弄后失踪的那个冤家!自己太蠢了,蠢就蠢在钱迷心窍,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早已成了一个被人暗中追杀的目标。而这幅被诅咒的画像,简直像催命符一样,在他最倒霉的时候,忽然呈现在他的眼前。他清楚这是复仇者的刻意安排,意在让他毁灭得明明白白,意在让他以百倍的痛苦来偿还昔日的孽债。

昏暗里,画中女人被长发遮住的那双无情的眼睛,正嘲弄似的看着他,看着他如何一败涂地,重新变成一文莫名的穷光蛋。龙海那种孤注一掷的赌徒本性被未来更为可怕的预感刺激起来了。他瞅了一眼身边那个只会卖弄风骚的女子,此时露出一脸的大惑不解。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这位老板何以见了墙上这幅画就呆若木鸡,而后又像发疟疾似的浑身颤抖。

龙海彻底崩溃了,在精神坍塌前突然产生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咆哮,好像在断崖边上的一只困兽,垂死前也要抓住一样什么东西以宣泄对死亡的恐惧。他一把将那女孩按倒在沙发上。女孩吓得轻声惊叫了一声,便不动了。龙海此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下身软软的,他已经完全被击垮了。

此时此刻,龙海的脑子里全然被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充塞了,那种巨大的伤感和野性的冲动纠缠着他,使他挥之不去,解脱不了……

那天,在白云塔公园当花工的龙海看到了姚霞悄然进了秦伯翰的屋子。起初他并未在意,虽然见到这个白皮肤的姑娘使他登时有了许多胡思乱想,但苦于没有胆量和借口接近她。此时他发现屋子的窗帘全都拉上了,一种窥秘的欲望驱使他悄悄地绕到屋子的背后,找到了一个可以瞧见室内的缝隙。谁知往里一看,真使他目瞪口呆了:妈的,秦伯翰这小子竟敢在大白天耍流氓,屋里那个白得耀眼的女人的肉体更使他兴奋不已,他顿觉浑身颤抖,血脉偾张,像一个饥肠辘辘的饿狼嗅到了血腥味,心中不停骂着秦伯翰,平常看你装得像个君子,背地里竟敢画女人的光屁股,真是一个比自己还坏上十分的大流氓。不过这个光屁股女人的确好看得很,你他妈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艳福,这回你老兄的尾巴可让我抓着啦!

他想伺机抓住他们并按在床上,然后向馆里邀功请赏,但直到看得眼发慌,脖子发酸,始终未看到他想象事情的发生。同时他也纳闷,这小子能对着光屁股女人人模狗样地画画竟丝毫不动心,只顾聚精会神地往画纸上涂颜料,好像在商店橱窗里对着一件精美的瓷器在欣赏。而叫姚霞的姑娘也像参禅打坐一样纹丝不动。看了半天,没有任何动静,他十分失望,而又有些悻悻然。他真想敲门闯进去,但转念一想,突然有了主意。

在以后的几天中,龙海觉得自己变得有些神经兮兮,吃饭睡觉满眼都晃动着那个白晃晃的女人的身体。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见过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他欲火旺盛,闲得发慌,急得发疯,心急火燎地整天在公园的花房里、小道上乱窜,偶尔碰上秦伯翰,便一脸坏笑,笑得对方心里发毛,不知他是得了什么怪病。

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机会。那天下午,他牵着狗在巡园,突然发现那个叫姚霞的姑娘正在那条槐树林小道徘徊,大概是找秦伯翰扑了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边踢着路边的一个石子。对方穿了件荷绿色的绸裙,露出雪白的小腿肚,特别是那皱着眉头的俏模样,勾得他不禁咽了一口唾沫,心膛里一阵怦怦直跳,两只脚却也像着了魔一样向对方靠近。

姚霞显然也看到了他,起初有些慌乱,好像是生怕那条狗扑上来。龙海马上意识到了,飞起一脚踢在贴靠自己的那条狗的肚子上。狗猝不及防,哀鸣一声,夹着尾巴就跑,它实在弄不明白,主人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凶狠。

“喂,你是来找那个画家秦伯翰的吧?我领你去,他在那边的屋子里画画呢。”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他的模样就使姚霞分外的恐惧,她很想立刻脱身,听龙海这样说,倒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这个临时花工看样子还是个热心人呢。

大概是踢狗的举动博得了姑娘的好感,对方停下了脚步,朝着龙海微微一笑:

“那太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