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查(第4/10页)

邓志光杀害汪燕的动机是结束她对他的勒索,资源勒索。汪燕是踩着邓志光爬上去的,在职场上也是野心勃勃,但是按理来说,她基本处于榨干邓志光的状态了。副总当上了,业绩攥住了,邓志光也不能再给她什么了。她自己是清楚这一点的,所以她也开始寻觅别的男性了。在这个当口,邓志光忽然发怒把汪燕掐死了?这个动机我现在都觉得站不住脚了。这案子越琢磨越漏洞百出。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机下手?

从邓雅丽的描述来看,邓志光是个好父亲,与她母亲也是相敬如宾,且案发后他们才知道邓志光有汪燕这么一个第三者。邓志光个人形象维护得相当好了,他为什么要节外生枝给汪燕杀了,这不仅不能收回他对汪燕的“投资”,还要赔进去他平静如水的生活,图啥呢?就一下冲动了吗?

但是邓志光被定罪,倒也不是因为动机,而是他谎话连篇无法自圆其说的证词。假使他真没杀人,汪燕被害当晚,他到底在干什么?就算那时候警队管理比较松散,存在刑讯逼供的可能性,他被屈打成招。但如果他真的没干,他把事情全交代清楚,谁打他啊?尤其当时的调查至少从程序上来说是很细致的,记事本里夹着个挂号单前辈们都去走访了,就说明并没有钉死邓志光,他们是有在调查其他可能性的,然后这时候邓志光突然招了?这事真的有点诡异。

“他干了什么,能让他情愿认下杀人?”

听了一路的采访,我跟夏新亮回到了队上,大眼瞪小眼地琢磨。“莫不是他是个连环杀手,那天夜里他去杀别人了?”我打镲。“那采访你也听了两遍了,能不鬼扯吗?”夏新亮翻白眼儿。

“我这不是琢磨有什么比杀人更重的罪吗?他也不像会贩毒的。有这嫌疑我早掌握了。不然就是他杀了汪燕?我现在也挺困惑的。”

“不,跟邓雅丽接触下来,我更坚信邓志光不是会杀人的主儿了。性格就不符合侧写,尤其他当时处于一个非常平稳的生活状态里,事业有成、儿女双全、家庭美满,还有个情妇。要一开始他强暴汪燕、然后被汪燕勒索,咔嚓,把汪燕杀了,这我还信。后来他给汪燕抹撒顺了,这段关系里他是掌握着全局的。汪燕要的,他全给了,哪怕汪燕后来再以不伦这事威胁他,他也可以采取给予利益的方式抹平,给钱也好,给她更多关系也罢,为这起口角就不像他性格,也不是汪燕性格。汪燕是个聪明的、善于交际,直白说能跟男人周旋的女人,她也不会傻到放着利益不要非要跟谁鱼死网破吧。”

我想了想说:“邓志光人也没了,咱也不会通灵术,问不到了。邓雅丽只能跟咱们说下邓志光的为人、生平,她作为子女,角度不见得客观。好些杀人犯对子女都很好啊,不稀奇。咱看来绕不开这个案件的侦查员了,还是得找一个突破口,搏一把。有疑点咱们就继续,没疑点,过。”

最后我俩认真分析了一通,把目标人物锁定在了杨志国身上。他是当时参与这起案件的侦查员中年纪最小的一个,2012年由刑警队调动去了派出所,大前年离职了去陪读,他儿子2017年前往美国就读语言学校,他们是单亲家庭,他不放心儿子,辞职跟去了。去年才从美国回来,回来之后跟朋友合伙儿开了个饭店。这饭店现在还挺火,夏新亮说叫网红餐厅,做改良京味儿菜的。

我们锁定他的理由有三点:一是他辞职了,离开咱们公安系统了;二是他干了这么些年警察,最高职位就混到一个派出所副所长,可见不是钻营之人,也没有什么大树可栖;三是为儿子说走就走,说明他性格干脆利索,还很有魄力。

见着杨志国是个半下午,这是他一天里最空闲的时候。就约在了他餐厅,环境确实好,我瞄了眼推荐菜也不贵,怪不得受欢迎呢。他给我们沏了壶铁观音,又端来了好几盘北京小吃,豌豆黄、芸豆卷,说:“别拘着,咱们喝茶、吃茶点,慢慢儿聊。”见我手机旁放着烟盒,他推开窗跟我说想抽就抽,不碍事。

我俩这么一盘道,还真有几个共同都认识的人,一聊起来就挺投契的。先把话题转到重点的,不是我而是他。

“你一给我打电话啊,我就想起来这案子了,还真是太久了,我就回去翻箱倒柜找我的那摞子笔记本。嘿,全没扔,没舍得。搬家三回了,美国都跑一趟了,没扔。”

“都一样,落下病了。我也好几大箱子,家里人那个嫌弃。”我点了支烟。

“对对对。我儿子也嫌,说占地方。哎,孩子,”杨志国叫夏新亮,“你尝尝我这儿的吃的啊,回头带女朋友来,咱公安干警全有折扣。”

夏新亮难得地笑了:“您真亲切,不像搞咱们这行当的。”

“这是长开了、上岁数啦。脸一方,都瞧着慈祥,”杨志国呵呵笑,“尤其长久地不干刑警了。我2012年就去了派出所,锐气也没了。你天天就面对老百姓,你能板着脸啊?那不招人待见。”

“应该是要提你吧?”我知道这种系统内的平调,一般来说是让锻炼锻炼,准备提拔。

“提什么啊,我打的申请报告。媳妇没了,孩子得有人管啊,再没日没夜地追案子,儿子也不要啦?”

夏新亮斜眼看我,我跟桌子底下蹬了他一脚。

“这个大屯被杀的女的啊,现场就是我出的,”杨志国说着,把一个褐色的小本子翻到了其中一页,“门是给撞开的。一进去我就知道是个熟人作案。”

“对,我看了卷宗了。可是有三个疑点。第一个,这个袋鼠牌皮鞋,”我说着把照片推了过去,“它是不是新买的?是案发当天买的吗?邓志光称这双皮鞋是他当天在燕莎商城买的。笔录里后来再没有提及了。可是你瞧这双鞋,看着真不新,磨损很严重。”

“是他新买的,有人就是穿鞋废。笔录里没写吗?我们查了,他是去过燕莎买鞋。但是那个时间不是案发时间,是下午的时候,而且就是汪燕跟他一起去的。要不他怎么是头号嫌疑人呢,那天就是他跟汪燕在一块,俩人还一起吃饭了。笔录里应该有啊!这事我记得特清楚。袋鼠皮鞋嘛,一千二百元。陈哥当时使那个袋鼠皮鞋就抽他嘛,我们一个月挣不到一千块钱,你买一双鞋就一千二百元,记得倍儿清楚。”

“你们打他了?”夏新亮插嘴道。

“那谈不上啊,是整他来着。咱不能刑讯逼供啊!但这帮孙子,好多特别狡猾,你不吓唬吓唬他,他真不跟你说实话。打人咱们不会。老刘这个你应该知道吧?老刑警整人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