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队(第3/4页)

所幸结局还是好的,最后毕涛代表北京市公安局送H国和墨西哥的警方人员离开的时候,被逮捕的人表示再也不来北京了。毕涛让翻译对他说:“不来就对了,北京的可卡因为什么一直是世界上最贵的啊?因为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这件事情过后,我问毕涛:“你不会英语,你怎么不说呢?”

他道:“我没法说啊,我说我不会你们也不信啊,回头显得我贪生怕死的,那能行吗?其实这事我本来想说你们为啥不找你徒弟夏新亮啊,人家是真会说英语,他给公安大学翻译了好多国外的经典案件,还经常义务去给讲公开课。”

这起案子顺利移交之后,杨国帆真的打了辞职报告,功名利禄全不贪恋,离职了。我想了想他对我说的那些话,坚定不移地支持他。就算是条真汉子,也没有九条命。

这算是缉毒队一个很大的变动了,就在大家都猜测会提谁还是空降谁的当口,我师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清明节陪他去给杨师伯扫墓。这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把我安排了个明明白白。

明晃晃的太阳把我的影子扯得很长很长,还离着老远,就跟大楼的阴影纠缠在了一起。不知怎的,我觉得它像一个血盆大口,而走进其中的我好似被它整个吞了。

“光明队长。”

我在大领导办公室门口站得笔管条直,规规矩矩敬了个礼。

“子承来了。等我一下啊。”

在沙发上坐下,我看向聚精会神的大领导,顿时觉得刚才那句“队长”叫得不太合适,可这会儿再改口也晚了。

老实说,光明队长、我师父和我徒弟夏新亮,都是一种类型的人,放武侠小说里都是白衣翩翩公子型。而我就是个使打狗棍的。我跟他们肯定不是一锅里的馒头,这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

“政委。”

我向门口望去,又一个“白馒头”来了。那是戴天。

我这个师弟戴天,瞧着人五人六的,实则净不干人事。这是大家对他普遍的评价。别人都是白衣翩翩的公子,他斯文倒也斯文,然而还有一个后缀——败类,尤其他那金丝边眼镜,特别说明问题。

“师兄最近挺好的?”

“不好。刚捡回来一条命。”

“嗯哼。”光明队长鸣“腔”示警,我在心中拿针把自己的嘴缝上了。

眼见着光明队长起身,踱步过来,戴天十分有眼力见儿地先于他把门关上了。

“子承呢,我从缉毒队把他要回来了,以后就还安排在咱们重案队这边。”光明队长说。

“我早就想请师兄出山了,奈何我没这面子啊,缉毒队那边我说不上话,要不来人。”戴天说。此时戴天已经给光明队长续好茶端到手边了。

“嗯嗯,好好。以后啊,你们俩一起,把重案这边抓起来。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大案、要案,不仅上面盯得紧,群众也盯得紧,尤其那些媒体,本来警民关系就紧张,所以一定要落实得快、稳、准!”

“政委指示一定照办。我师兄我知道啊,办案子那是舍他其谁!师兄,师弟我就靠你支应啦!”

戴天口若悬河,我只点头附和,只言片语我都懒得跟他说。“无头”——大家都爱这么叫他,这外号也真没冤枉了他,办起案子来无头苍蝇乱撞,丝毫没有逻辑可言,可偏偏就是这么一主儿,现在当起了刑警队一把手,想来都觉得讽刺。亏他人前人后摆足了谱儿,要是没有师父给他保驾护航,他什么也不是。

我师父有句名言:“一人一个脑袋,一心不可二用,你搞案子想搞出名堂,就没精力削尖脑袋走仕途,反之亦然。”

这正反两个例子,刚好就是我跟戴天。

光明队长还打趣过我师父:“老隗啊,还是你行,你看你这俩大徒弟,一个案子办得漂漂亮亮,一个人际关系弄得妥妥帖帖,你这是真会教。”

我挺替我师父喊冤的。我师父那是冲锋陷阵第一人,搞案子废寝忘食,腰椎间盘都那德行了,还趴不住要起来搞案子呢!师父一生从未想过走仕途,但被推上了这么一条路,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戴天上面活动得好,下面人见人恨,我师父能不知道吗?可知道又能怎样?

“子承,你说我不扶持戴天,我扶谁?我让你上,你就给我跑!你就这么有出息!好在小天儿啊,人还是很正的,思想觉悟至少没毛病,他的缺点我也是看在眼里的,要不我怎么主张把你调回来呢?你们俩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刚好又很互补。有你帮衬他,给他托个底,我也放心。”

我师父在光明队长之前就找过我,至今他老人家的话还犹在耳旁。

清明节时,我陪师父去给杨师伯扫墓,小雨那么一下、小风那么一吹,师父触景生情,语重心长道:“子承啊,我这心里难过啊,你说老杨要是没离开队上,我们俩还是肩并肩背靠背一起战斗,我是说什么也不会调离一线,老杨也不会内心纠结郁郁而终。这都是命数吧。”

师父前面一铺垫好,后面紧跟着跟我张嘴下调令,我能拒绝吗?虽然我五大三粗,但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师父都把杨师伯搬出来博惨了,我得有欺师灭祖的勇气才可能拒绝吧?杨师伯是师父迈不过去的一个坎儿,想当年两人搭档,当真称得上是警队双雄,师父冲锋在前、杨师伯谋略过人,多少奇案在他们面前云开雾散?奈何世事无常,杨师伯阴沟里翻了船,看押的嫌犯竟在他面前跳了楼。杨师伯被开除了公职,师父也丢了半条命。虽说后来师伯下海经商也干得相当不错,但大前年突发直肠癌离世,师父伤心得不得了。“直肠癌啊!他还是没把那事放下,要不是这么大的压力,你说他怎么会得这病。”师父的话今时今日我还记得。杨师伯的葬礼不少人都出席了,但老刑警这边除了师父跟我,就光明队长来了,毕竟杨师伯跟我师父都曾是光明队长手下的大将。

“子承?这下调回来,生活上有什么难处没有?”光明队长看了我一眼。

戴天抢着答道:“政委,这方面您就别操心了,有什么难处我给我师兄解决,就别麻烦您了。”

“我还真有难处,师弟你能给我解决?”

我就是爱怼他。不说晚辈,同辈里敢怼他的,用我师父的话说,就我一人,毕竟他现在大小也是个人物了。等于说我前脚离开刑警队,后脚戴天就走马上任了。实际上他对这次调动并不满意。职称没提,属于平调。他心里不满又没法跟师父说,毕竟师父的用意他不是不懂,虽然看上去是平调,但在这么一个实干的位置,他只要干出成绩来,那就是下一步高升的最佳踏板。事情坏就坏在他缺的正是能力,没能力必然干不出成绩。师父这回不由分说把我弄回来也正是为这个,自打戴天这个“无头”走马上任,不仅他自己焦头烂额,底下也怨声载道,再这么下去,上面非得拿他是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