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爱恨转头已成空(第3/6页)

“刘哥!刘哥!您魂儿呢?”是李昱刚。

“没事儿吧您,刘哥你别吓唬我啊!”是夏新亮。

我的耳朵听见了两个徒弟的声音,幻想之中,除了点点之外,也出现了更多人,拉着我。

没错,婷婷的确害了我,但我曾经爱过她,她也是点点的母亲。我记得她的善解人意,记得每一次当我的职业和家庭出了矛盾的时候,都是她最先让步。

我还想起了我查过的好多案子,除了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之外,更多的还是令人唏嘘的人性。而人性之所以令人唏噓,其本质还是源于善良。

卖淫供子女读书的母亲,因为心中姑娘而向警方坦白交代的毒贩子,独自抚养女儿以及女儿肚里孩子的母亲……

他们比我绝望,也比我更愤怒。

于是有人催生了罪恶,有人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想到这些之后,我终于恢复了理智。

我也能看见了,眼前不再是一片雪花了。俩徒弟紧张兮兮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瞳孔中。

“您怎么啦?我来看看您看看姐姐,左右找不见人,还是护士跟我说您缴费来了。”哦,我醒过来了。醒过来还在回味我的假想,儿子的房没了,外甥女的房也没了,可我还有我儿子呢,我还有外甥女呢,我得想办法,我得想办法,现在得解决眼下的问题。

瞬间,我觉得俩徒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是他俩捅那一下救了我。

没那一下儿,我可能接下来就上车直奔安全局了。再看见我的时候,就是在社会新闻上了……

“我手包丢了。”我舌头有点儿伸不直。“啥?”李昱刚一愣。

“我来缴费,才发现我手包没了,钱、卡全在里面儿。”

“靠!别急,刘哥你别急。让人偷了是吧?我这就去查!”李昱刚风风火火地就冲着医院监控室那边跑去了。

夏新亮没有过去,他只是问我:“您先告诉我,需要多少钱,咱先把钱缴上,小偷跑不了,天南地北我俩都给您抓回来。”

我还没来得及说。

哗啦,夏新亮从我手上抽走了单子。一边看一边掏出了手机:“喂,我。你在忙吗?忙也先放放,我在301医院呢,我师父手包叫人偷了,需要钱,你回家一趟,我存折在写字台抽屉里,有俩…..”

我被夏新亮扶着坐到了医院的长椅上,听着他打电话,打了好几个。其中还包括打给银行帮我挂失借记卡、信用卡。

过了半个来小时不到一个小时吧,李昱刚回来了,步履匆匆。夏新亮跟他交代了几句,走了。

有李昱刚坐在我旁边儿陪我说话,时间过得快了起来。又过了一个钟头,夏新亮回来了,背了一大包钱就来了。

李昱刚问:“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夏新亮的额头都被汗打湿了,“嗨,我跑了好几个ATM,银行不让取大额,说要预约,谁跟他们闹事儿啊,我就自助吧,一个卡一个卡取的,一个卡最多取两万,取了五个卡。

我心里又燃起了一团火,但不是怒火,而像是冰冷夜晚烧起来的篝火,人瞬间暖乎乎的了。我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亲情,有友情,有哥们儿这种情义、义气。

到底什么是重要的?我不停在琢磨这个问题。你不受到打击,就不会思考这种问题。

“靠,你小子真是个款爷啊?”

“别叨逼叨了,我陪刘哥缴费,你赶紧,该干吗干吗,给那孙子揪出来,我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偷师父!”

他调了301医院的监控,但采集角度不好,就拍到那个偷了我手包的男的一个侧背影。个儿不高,身形中等,穿了个夹克,下身一条工装裤,脚踩运动鞋。李昱刚执着啊,医院的监控看完,又开始调天网的。我说你别费劲了,卡都挂失了,就是那点儿现金,也怨我自己睡着了。李昱刚瞪眼,不行,别模糊我职业信条,连一个贼都抓不住,我别干了我!

我说你闲得没事儿干了吧?让你别纠结还非纠结!

李昱刚朝我嬉皮笑脸:“您说对了!夏新亮负责结案报告,我闲了。”他一边说一边摇头晃脑。

那天在医院被偷了包之后,我在真空状态里发了狂,后来被徒弟们唤醒,感觉自己实实在在地渡了个劫。

真是渡了个劫。那就像个分水岭,我那些愤怒、暴躁、无力、消极、灰心、绝望,全被留在了真空世界里。

醒来后的我,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真切的温暖,干涸的内心瞬间被滋养了。

姐姐还在住院,但病情得到了控制;我爸又进了医院,还是因为帕金森,我妈陪着他,我抽空就过去;儿子没人能帮着照拂,我外甥女自告奋勇,说舅舅你老得去看我妈,弟弟我来接送,我早点起,下学先不参加课外辅导了。我怕俩孩子不成事儿,三哥叫了他一小弟跟着,说子承你放心,我都不叫孩子知道,就让他远远看着,你也放心。

老丈人那儿我也去,前天刚做了个手术,拉屎拉尿我就给他擦,女士干不了,这活儿我全来。他就说,你这么忙,成宿伺候我行吗?我说没问题,咱体力好。他说,干吗不找一个护工啊?我说婷婷曾经哄过我儿子,给我儿子擦屎擦尿,我不会欠她账。

她父亲跟我聊天,他说我闺女都这样了,指着你跟亲儿子一样,我罗锅趴铁道,值了。我说您别说这个,您且活着呢。婷婷来过一回,老丈人当着我们面儿说,我有生之年,不希望看到你们离婚。我说好,没问题。婷婷没吭声。我知道,这婚必须要离,没回转余地了,她把事儿都做绝了,不留后路。但是她父亲既然说了,那咱们该怎么做怎么做,就伪装呗。

那天我送婷婷出来,我没说话,就跟在她身边,让老人家看着也踏实。但我内心的平静不是假装的,是真平静了。所有的不冷静都留在那个真空世界里了。什么我得把儿子的房拿回来,她认账不认账都得拿回来,哪怕这个房子打开之后,我去炸了;什么既然我儿子没妈了,我就去把你砍死。这些荒唐,在那个真空世界里我做了,就当作做过了。做过了,就结束了。我虽一无所有了,但我不会发癔症了。

她爸爸在医院住着,有今天没明天地过着日子,我基本上天天去医院照顾他,我姐那边我都做不到这么准时准点,三四天去一趟,平时就我妈跟我外甥女看着。不为别的,我姐至少还有人管,我老丈人不行,他有个不孝女,卧病在床都不来伺候。老人家对我不错,老太太怎么样不说,老爷子没毛病,也没少为我们俩人的事儿操心,我不能不管。

这期间,婷婷不停催我离婚。她爸当着我俩面儿说的有生之年不希望我们离婚,她根本听不进去。不是我说她,太不像话。闹离婚这阵儿,她把儿子、外甥女的两套房子给卖了,我也看开了,我不怪她了,卖就卖了,无所谓,我还在呢,我再给他们奔去。但是钱归钱,个人利益归个人利益,我什么全给你我认了,但你不能对孩子不闻不问啊,她就没给儿子打过一个电话!人性这个东西吧…..我说你可以对我不负责任,我错了,可是你不能对孩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