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面具破碎,人设崩塌(第3/5页)

我这真是有感而发。从前我们可不就是放养长大的嘛。上学还老溜号儿出去野呢。 现在的小孩儿就跟填鸭似的,家长老师可劲儿往他们脑子里塞东西。幼儿园明令禁 止教授数理化知识,那好,行,弄出一个幼小衔接班,这就不归幼儿园管了,就能 教了。除了这,还得有兴趣爱好班儿,婷婷给点点报了个大字班儿还报了个小提琴 班儿,我说你这不是瞎胡闹嘛,咱俩祖上三代没一个搞音乐的,到他就突然开窍 了?

想到婷婷,想到点点,我内心就特别波涛汹涌。上礼拜我姐跟我说,有天夜里,两 点多钟吧,点点睡糊涂了,起来找妈妈,满屋子找,找不见就哭。我听了心都碎 了。五岁的孩子,夜里两点起来找妈,只要他妈管他,怎么都行。妈妈、妈妈叫 着,那种感觉,谁受得了?很绝望。可我毫无办法。我能说啥?说你妈不要你了? 切,归根结底,他妈是不要我了。你让我怎么说?

“您小时候社会上还没这么多坏人呢,还没这么多邪门儿歪道的诱惑呢,还没这么 大竞争呢,这您得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啊。”

“科技越发达,社会越进步,人越他妈忙。你说这一通瞎折腾下来,这个号称省 时,那个号称省力,你是不用下楼买菜做饭了,叫外卖;你是不用出门逛商场了, 网购;你是不用打扫屋子带孩子了,有保姆有月嫂。看起来你好像啥都不用干了, 那你干吗呢?坐在电脑前头办公。说到底,你没赚还赔了。你基本24小时处于待办 公状态。”

我叹了口气:“手机敢关吗?网敢断了吗?咱就像《城市之光》,就卓别林演那电 影儿里,咔咔跟那儿拧螺丝的工人,消耗自己维持这座巨大城市的运转。我就想我 儿子自由点儿,到荷塘里摸个鱼,到草地上踢个球,到大森林里网个蜻蜓,这还成 奢望了。这种我小时候玩儿得都觉得没劲了的东西,对他来说倒是可望不可即的奢 侈了。荷塘填了盖楼了,绿化带都压缩压缩再压缩了,森林?封山造林都不让进 了。”

“您这么一说都奔着《骇客帝国》去了。最后咱都被机器控制着,当能源使,脑袋 后头插一管子,精神世界被机器控制,让咱们以为咱们在假装生活。”

“你以为不是啊?多少人在假装生活?” “刘哥你有点儿颓啊。”

我把嘴抿成一道线,叹了口气。我状态是不好,可以说很不好,但我还得控制住, 谨防脱轨。我很累,累到极致,但还有太多事等着我去办,我不能倒下,我还得站 直身板儿迎接这世界铺天盖地的恶意。我是个男人,我是个父亲,我还是个刑警。 我跟夏新亮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会儿,前台接待把我们让进了一间小型会议室,倒 了茶水让我们等着。

说真的,来之前我没想到这家叫作“女人蜜语”的公司规模这么大,好么,整整一层 办公楼都是他们的。朝阳门这地段儿可不便宜。

四点半过一点儿,郭蕊来了。穿了一身合体的职业套装,丰满富态,戴一副无框眼 镜,藏在后面的眼睛透露出果毅与沉着。她伸出手与我们握手,力道掌握得恰到好 处。

先前我们联系她,一说是警察,她有些惊讶,狐疑地问,案子不是已经撤了吗?我 说我们不是因为您报失卡宴的事儿,我们是想问问您开走您卡宴那男的,关于他的 事儿。电话那端的郭蕊沉默了一会儿,以极其讽刺的口吻问:他是因为诈骗被抓了

吗?显然,她特别乐于这主儿被逮。

大家落座,郭蕊性格直率,她点了支烟,把打火机往桌面上一放,说:“有什么想 问的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她也着实做到了知无不言。

郭蕊说,虎子叫程曦,他俩是在一个酒会上认识的。那时是春天,四月份左右。她 失婚才半年,内心空虚寂寞,程曦来找她搭话,两人相谈甚欢,就相互留了联系方 式。那个酒会是一家所谓的名媛会所举办的。会所平日经常有交流活动,主要培训 礼仪等上流社会规则,像郭蕊这样的成功人士是他们的核心力量,这种白手起家奋 斗出来的女人都乐于给自己做包装,让自己看上去更适合交际圈。

也有不少年轻姑娘参加,多是一些外围女之流,花钱包装自己好钓金主。实际上, 像郭蕊这样精明的女人,去了几次就瞧出了这家会所的肤浅与虚伪,说到底,就是 个巧立名目圈钱的地儿。

郭蕊的原话是—什么是上流?那是有文化积淀的,不是你赚了多少钱再花钱就能 模仿出来的。你知道再多的礼仪,你表现得再优雅,你也没那血统,没有那血统赋 予你的优渥生活。野鸡变凤凰那都是戏剧性的事儿,我不是说我是野鸡,我就是平 头老百姓,这些年费心费力经营自己的买卖,赶上互联网大潮,一下儿发了。

我不是那养尊处优的小姐,我也学不来端架子起范儿那一套,学个四不像还不如不 学。尤其我发现,跟我一起上课的年轻女孩,全是那种网红脸,脸上打着玻尿酸, 身上穿着上一季的名牌货,背高仿A货包那种,你说我跟她们为伍,可笑不可笑? 这会所啊,我后来就不去了,不去了再回想,越想越Low,租个古建办公摆上欧洲 家具就真以为自己配叫会所了?野鸡待的地儿,注定是个野鸡窝。

郭蕊参加那次酒会是最后一次参与会所活动,后来她就再没去过了,也没退会费, 不在乎那点儿钱。他们给她打过几次电话,都叫她推辞了。反倒是跟程曦渐渐熟络 了起来。

“我其实从打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干伴游的,聊了几次就知道了,他没明说,但我多 大他多大,我又不是天仙,人那么哄着你高兴,又是陪你逛街又是陪你吃饭又是陪 你飞马尔代夫度假,图啥啊?图你有钱,图你能给他花钱。吃点儿好吃的,住几家 好酒店,买几身大牌衣服、几只名牌包,就这些就够了。我那卡宴他也老拿去开, 拿就拿吧,我还有辆玛莎拉蒂,那卡宴基本就给他开了。本来我觉得这没什么,也 算是明码标价,我出钱他谄媚,我花钱让他哄我开心。结果怎么着?要我说男人都 是天杀的!我待他不薄,真挺够意思了,三天两天找各种由头要钱,零零散散也给 了他十来万,他可倒好,半点儿职业精神没有,一转脸就勾搭了一个小姑娘。你说 这是不是没职业精神?”

我能说什么?我跟着点点头吧。

“我就跟他掰扯,我说你也别跟我这儿装傻充愣了,你择了高枝儿你就去,咱俩就 算完了。给你这那也是我愿意给的,你都留着不用还给我,就是卡宴你给我开回 来,那车在我公司名下,你别回头给我惹事儿。他就跟我磨叽,说姐你别这样啊, 说姐你不喜欢我啦,总之就是没皮没脸那一套。让他还车他也不还。我就火儿了, 上派出所报案了,直到把受理回执单发他,这他才把车给我送回来。我本来也没想 闹大,觉得没意思,就去撤案了。自此之后我跟他再没联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