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活着总要升级打怪(第3/5页)

最后还是队长帮我们解决了这俩记者,可宝贵的时间就这么被白白耽误了。门一关,我们就开始用我们的手段进行讯问,这哥们儿明白了,大势已去。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我们就是干这个的,说是经验也好套路也行,我们师父带徒弟,一代代人,就是知道怎么对付这些犯罪分子。不是打,不是骂,是气势,这气势里,会有点儿威胁成分,会有让犯罪分子不舒服的技巧,但存在即合理,它是这么多人总结出来的。

后来通过我们的工作,他终于承认是他干的了。那么,这孩子在哪儿呢?在洼里的一个水沟里。

赶紧找。我们开着车就奔那儿去了。洼里在朝阳区,我们是一路亮着警灯开过去的。到地儿,让绑匪指认,他说就在这个水沟里边。这水沟没水,有一个管子在这个地方。当时一说在里边,我就爬进去了,队友吼着说注意安全,咔咔我就进去了,一摸,这肯定是人了,往上一拽,身体冰凉。

这个绑匪也傻了,我们问了他是不是先把孩子弄死了放的那儿,他说没有,绝对没有。结果现在孩子拉上来,死了。小孩儿才6岁。那么一点点儿大。

晚了三个小时。尸检得出的结论是,孩子死了三个小时。搁这管子里活活给冻死的。也就是说,如果这个案子,没有摄像机架着的话,第一时间把绑匪抓到,抓到之后往死了问,可能这孩子不会死。我们去晚了三个小时,一条生命就这么离开了。警察的工作分分秒秒都特别重要,但重要也并不意味着不会被打扰。

我们从警就是为了抓坏人,但因为你的工作失误导致这孩子没了,那种痛苦就形容不出来。憋屈是一方面,自责是一方面,另外更深层次的东西,许多年过后经历了许多案件,最后我总结出来是:有时你必须要承认,你就是会无能为力。因为这个世界不以任何人为轴心旋转。时间、空间,甚至量子物理上的几维论、事物之间的必然联系等等,都会阻碍你当下所能做到的。

事后,我们对这个犯罪嫌疑人进行调查,他确实有前科,盗窃。犯案时离他放出来还不到一年。他出狱后在老家寻不到活计,地儿小,没人愿意给他营生,他就北上来首都打工。大城市机会多啊。在受害人家属那儿是他的第三份工作,也没干长,嫌苦嫌累,库里还丢了货,少了一箱,老板跟每个伙计都问了,别人不当回事儿,他有前科他往心里去了,就觉得老板怀疑他,走得特别不愉快。走时候那点儿工资本就不多,他又酗酒,马上手里就没钱花了,没钱花越想这老板越生气,狱里又交流过好么些“经验”,这就恶向胆边生了。他自己说是报复,我看未见得,要说报复你这赎金怎么拿这么谨慎呢?还是恶向胆边生。他保证确实没想弄死孩子,就是给孩子藏那儿,拿了钱就放人。这也是假话。给孩子搁那么一地儿又是大冬天,这么长时间又下雪,要怕出人命早转移了。再说了,孩子见过他,这他能轻易放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他坚持他没想杀人。这话也不用跟我们说了,到时候跟法官说吧。

家属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当妈的几次哭晕过去,当爹的久久沉默不语。

那箱货丢了吗?其实没有,是发货方写错了单子,收货时候又没仔细查验,后来他核对出来了。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件芝麻大点儿的小事儿,让儿子眼睁睁没了。

孩子死了,我们都很失落,但前面还有个至今失踪的案件,我们燃起了更大的决心追查。仿佛想把洼里这小孩儿的运气全都给到那小孩儿身上似的。虽然知道错过黄金72小时越久生存概率越低,但我们就是固执地认为孩子没死,这个孩子就是活着,成天幻想绑匪把孩子寄存在一个地方了,还会往家里再打电话继续要钱,8000够干啥啊,你都逍遥法外了,你手里还有个孩子,你得多要点儿。我们还在小孩家里放着人,24小时等电话。夫妻俩受我们感染,打了鸡血似的等孩子的音信,看我们这么充满干劲儿,他们也振作起来全程配合。每天每天我们互相说,有希望,肯定有希望。

从希望到绝望。那感觉真是糟透了。

就这样陆陆续续,我们疯魔了一个多月。2月初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苍天有眼,所里给我们挂了个电话,说他们那儿跑来一个半大孩子,言语错乱,大喊大叫,说他让坏警察绑架了,又哭又闹,情绪失控。

我们就赶过去了,所里也辗转联系上了那孩子的父母,他们也正往这儿来,说是接到绑匪电话让给钱。要多少呢?1万。当时俩人正在往亲戚家赶呢,这点儿银行它不开门啊。

万儿八千。我们觉得有戏了。你瞧这金额,很说明问题。

孩子情绪低落,明显是闹累了。我面相凶,我们另外一探员徐涛面善,就让他去跟孩子问情况。

这13岁的小孩有描述能力了。绑架人什么样?穿一身绿军装。多大啊?一个叔叔。比你爸大比你爸小?小。哦,那年龄大概不到30岁。在哪儿被绑的?去游戏厅玩游戏的时候,他跟我说小孩儿不允许来游戏厅,就把我带走了,给我带到一个地方打我,之后把我绑起来,问完我家电话,给我搁井里了。

13岁小孩这么叙述的,我们锁定这应该就是嫌疑人,绑齐威那孩子的嫌疑人。这个13岁的小孩儿是自己跑出来的,毕竟是有行为能力了,挣脱了绳子撕下胶布就踩着往外拱,顶那个井盖。那人打了他他就知道不对了,打他让他说家里电话,肯定是绑架啊,所以他跑出来就直奔派出所了。

但孩子的描述能力还是有限,他描述那人长得浓眉大眼,其他的他描述不上来。大概什么样,尖脸吗?圆脸吗?有眉毛?画像师都来了,画不出来。其他同志也往他说的现场去了,采集了井里的物证、痕迹。

齐威的儿子9岁,我联系齐威问孩子是不是喜欢玩儿游戏,他说是,喜欢去游戏厅打射击游戏。

得,那这就对了。嫌疑人物色目标的地儿,就是游戏厅。

我说您当时怎么没给我们提供这个情况,我们还问过孩子下学以后是不是都直接回家。他说孩子以前爱去,导致学习成绩下滑,就不叫去了,事发前一个月就不叫去了。

敢情是偷着去的。本来就做贼心虚,这时候再来一个穿绿军装的叫他跟着走,那时候什么人穿绿军装?士兵、保安或者警察,那孩子被叫走能不去吗?实际上,绿色警察制服在案发头一年开始就陆续退役了。

13岁的孩子跟家长走了,我们这个案子并没有采集到多少有价值的信息。只有一个体貌特征,其他什么都没有。比大海捞针还要难。北京市那时候大小街道有无数家游戏机厅,虽然写了未成年人禁止入内,但其实你要去查,大把大把孩子跟里面混。管不过来。管都管不过来,我们也当然不可能有那么多警力一家安插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