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冬雪是纯洁而美丽的。

但对一些动物来说,雪可能是最大的灾难,事实上,冬季本身就是一场灾难。

尚在人类世界时还有固定的食物来源,回归荒野之后,能不能吃饱就全部取决于能不能成功捕猎,而暴风雪天实在不适合飞行。

安澜头一次感觉到了凛冬的威胁。

她在巢穴里默默反思,发现自己当虎鲸时会跟着季节南北游走;当老虎时虽然不迁徙但可以抱着补饲点不放,有时巡护员还会投喂;当狮子时干脆直接在赤道附近,就没有冬天这种说法……

搞了半天,只有这一世混得最惨,也只有这一世完全承受了季节变化带来的打击。

暴风雪把一切都染成纯白色,透过树枝缝隙吹进来的空气像冰渣子一样寒冷刺骨,隔着一层羽毛,再隔着一层绒毛,安澜还是觉得有点冷。

这时候她就庆幸自己把大鸟巢整了整,更庆幸鸟巢的前任主人是位“严谨”的大金雕,不仅挑了峭壁上一块凹进去的好地方来遮风挡雨,还把基底打得非常扎实、侧面结得非常牢靠,在自然灾害中都岿然不动。

即使有着金雕的视力,再加上一点点灵魂加成,她也很难看清几百米外的东西,瞬膜滑动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要是没有这个巢穴,光靠自己穿着“鸟类羽绒服”去顶罕见的大暴风雪,那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可这雪要下多久呢?

肚子里的存货没几天好顶啊。

安澜抖掉正羽上的雪花,默默发愁。

现在她体力保存得还不错,出去捕猎成功率应该会很可观,等饿的厉害了,每次捕猎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成功便成仁,或许会再也飞不起来。

最多……等三天吧。

三天之后,无论如何也得出门去觅食。

安澜主意一定,那股烦躁之意就平息下来,也有心思欣赏欣赏草原雪景了。也就是在她转动视线追随雪片的时候,两抹红色骤然映入眼帘。

活物?

她瞬间伸直脖子,盯紧了那群在动的东西。

还真是!

只消几眼她就确定了在雪地上跑动的是一对狐狸夫妇,大概是外出觅食时被暴风雪赶上了。雌雄两只都在外面,大概率不是带崽狐狸,也因为没有崽子要养,两只都吃得挺壮。

这不巧了吗。

安澜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是半点都不冷了。

两只胖狐狸,抓着一只就好,抓着两只更佳,到时候吃不完的存起来,天气这么冷轻易不会腐坏,可以管好两周。

她这边是越想越饿,狐狸那边是全然不知自己就要大祸临头了。

两只狐狸在暴雪下起来之前正在侦查环境,雪下起来之后本想靠皮毛扛一扛,因为风势太大,看着不像是一般的暴风雪,所以还是决定回到洞里去,晚些时候再出来。

大雪对狐狸来说不算是坏事。

它们拥有非常娴熟的捕猎技巧,可以通过跳起来用前臂撞击的方式打破雪面和冰层,捕捉生活在洞里的老鼠。

不过今天,它们不是猎手,而是猎物。

安澜在窝边上张开双翼,勉力对抗着冰冷的狂风。等她找到两阵风的一个间隙起飞之后,这种对抗就更加剧烈了,每时每刻都在消耗她的体力。

大自然在帮狐狸的忙。

如果把金雕和狐狸之间做一个连线,风向完全和连线垂直,以巨力顶着一侧翅膀,连带着让控制方向的尾羽都不好转动,时刻威胁着她的飞行平衡。

为了一口吃的,安澜也是拼命了。

她摇摇晃晃地滑翔到捕猎轨道,感知系统中的立体风场图混乱不堪,几乎难以分辨该在哪里降落,该沿着哪条线路降落。

好在狐狸也被狂风打得睁不开眼。

它们两个从隔着一个身位到紧紧贴在一起,用彼此的热量对抗寒冷,用彼此的力量对抗风暴,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狐狸洞跑。

安澜飞到最佳位置,艰难地稳住身形,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波涛汹涌的德雷克海峡,正在对抗几层楼高的恐怖巨浪。

如果失败……这些浪费的体力就是慢性自杀了。

但她知道不能向大自然祈求恩典,指望再出现第二波猎物或者风暴在短时间内停歇都是和刮彩票一样的行为。

那么就搏一搏吧。

安澜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她维持着全开翼,压低身体俯冲了下去,狂风用力推动着她的身体,拍打着她的瞬膜,拖缓着她的速度,雪片和雪籽像刀一样刮擦着,使得羽毛表面噼啪作响。

这几乎是安澜做过姿态最差的一次俯冲,也是她做过速度最诡异的一次俯冲,刚开始是被狂风顶托得下不去,在近地面时又遭遇了一股下击流,差点就被打得上不来,以一种坠落的样子撞了下去。

距离还有二十米时,并排往前走的狐狸终于发现异常,双双跳转身体,朝着天空龇出尖牙,威胁地啸叫着。

它们知道在这个距离自己来不及逃跑,在电光火石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希望通过两个个体的合力,把年纪还不大的小鹰击退。

可它们在搏命,安澜也是在搏命。

她几乎是毫无保留地向下冲,顶着尖牙利齿的威胁就向前伸出脚爪,在离猎物还有不到半米时才做了最后也是最用力的一次拍打双翼。

钩子一样泛着寒光的利爪轻轻掠过咬合的尖牙,掠过警惕的狐狸眼,掠过向后背起的双耳,抓向每一头野兽最要紧的部位。

三根向下弯曲的前爪搭住脖颈一侧,深深扎入,固定住猎物,两根向上弯曲的巨大后爪像切黄油一样轻松地切入了脖颈另一侧,当即切断了这条生命中枢。

即使暴风雪也无法阻挡那股因失禁而造成的难闻的气味,公狐狸前腿抽搐了几下,后腿从剧烈蹬动渐渐变得缓慢,直到完全静止,眼见是不活了。

母狐狸悲鸣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它似乎想要掉头逃跑,但仇恨迷住了它的双眼,让它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朝着安澜的翅膀撕咬上来。

它扑击的速度很快,非常快。

带着一只沉重的猎物,脚爪还埋在对方的脖子里,安澜根本没法及时闪躲,只能拼命拍打翅膀,希望翅膀扇动时的强大冲击力可以击退敌人,再不济也能改静止目标为移动目标,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一口咬踏实。

母狐狸也确实被击退了。

事实上,它不是被击退了,而是被另外两只拳头大的脚爪击穿了头骨,当场迸出几股带着白液的血柱,死得不能再死了。

在离安澜不到一米的地方,落下来一只刚刚捕猎成功的、正在拿眼睛打量她自己和公狐狸尸体的雌性同类。

这只金雕尾羽和翅膀内侧已经没有一点儿白色,体型也非常可观,完全是只处于成年期——应该说是壮年期的大鹰,目测有五岁或者六岁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