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窈窈,你对着我叫瑾穆?!”

鱼郦把他的头掰起来, 凝向他的双目,问:“出什么事了?”

赵璟回望她,目中有融融春水, 泛起层层涟漪, 他微笑:“没事啊,我每日烦心的无外乎是朝政,你不会喜欢听的。”

知他忌讳,鱼郦不多问, 转开话题:“今日寻安会叫娘了。”

“真的?”赵璟喜出望外。

因前些时日他不许鱼郦见寻安,承恩殿伺候的宫人生怕触怒龙颜,寻安学话时特意避开娘亲、母亲这些,倒是早早会叫爹爹,就是不会叫娘。

为此鱼郦还曾伤心落泪,看得赵璟心里很不是滋味, 搂着她哄了半天, 甚至还当场挽起袖子, 想亲自教寻安叫娘,被鱼郦哽咽着阻止。

赵璟发现自己近来变得心软了, 开始时只想以母子亲情唤鱼郦回头,可渐渐的,只要见她开心, 就什么都能答应, 什么都能让步。

他好像史书上烽火戏诸侯的昏君,只要博美人一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到底是谁的局, 网罗住的又是谁。

他无奈一笑, 抬手撩起鱼郦散落于鬓边的一绺碎发,“窈窈,你觉得现在的日子还好吗?你过得舒心吗?”

鱼郦有片刻沉默,点了点头。

赵璟凝睇着她的眼睛,神色微冷,可当她仰起头目光相触时,他又笑起来,拢她入怀。

嵇其羽和谭裕接连几日扑在这件事上,查出个七七八八,还未来得及御前呈奏,戎狄那边倒是先出事了。

那位新上位的戎狄可汗乌耶莫多上表大魏天子,要求放还月昙公主。

月昙客居都亭驿,听到消息时花容失色,忙找到乳母翟氏说明了情况。

乌耶莫多此举没安好心,那老可汗就是死在他的手里,月昙的兄长们皆殒命疆场,若她回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落不着好。

可若赵璟不肯把她放回去,乌耶莫多便会拿住把柄,说大魏无端扣留戎狄公主。

月昙这些日子对赵璟有些了解,觉得这位官家虽然表面上温风和煦,但骨子里冷漠寡凉,未必会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做授人以柄的事。

乳母翟氏急得在屋内踱步,蓦地停住,环顾四周无人,将门关上,握住月昙的手低声道:“也许……公主可以去见一见萧娘子。”

“萧鱼郦?”月昙目睹过官家对萧鱼郦的紧张关怀,知道她一直住在崇政殿里,虽无名分,但做为皇长子的生母,享的一直是椒房专宠,官家登基快两年了,身边就没有过别的女人。

若要求情,她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只是她凭什么帮自己呢?

月昙说出疑问,翟氏欲言又止,只道:“公主可以试着先去见一见萧娘子,观察一下她的反应,后面的事慢慢再说。”

月昙换上淡青色襦裙,梳拢起头发,斜簪一支银钗,素素寡寡地去了崇政殿。

鱼郦正在教寻安说话,寻安坐在了赵璟日常批阅奏折的龙案上,开始时咿咿呀呀学得起劲,没有一个时辰就失去了耐心,伸手拨弄鱼郦的珠钗,被鱼郦挪回去,开始暴躁地踢腿。

鱼郦把他抱起来哄,合蕊领着月昙进来了。

月昙依照大魏礼节,朝鱼郦敛衽为礼。

鱼郦分神让合蕊给月昙搬凳子上茶,将寻安交给乳母,嘱咐:“回偏殿继续学,不许纵着他,他这脾气得磨,不然真成官家了。”

乳母以袖掩唇,咯咯笑了几声,把孩子抱走。

鱼郦坐回来,冲月昙道:“让公主见笑了。”

月昙将茶瓯放下,“娘子一片慈母之心,哪有什么可笑的。”

她有心事,略与鱼郦寒暄了几句,便将乌耶莫多要她回草原的事说了出来,她难得示弱,淌下几滴泪:“我父兄皆故去,偌大的草原被乱贼掌控,若我回去,只怕要饱受羞辱,生不如死。”

鱼郦凝着她,一时有些恍惚,想到当初城破宫倾时,那些仓皇狼狈的昔日贵女,流离若浮萍。

她忖度再三,还是叹息:“事关国策,我不能插嘴,官家也不会听我的。”

月昙本没抱多大希望,只是按照乳母嘱咐的,轻声哀求:“不敢为难娘子,只求娘子在官家面前提一提这事,看看官家做何反应。您不必替我求情,只探一探官家的口风。”

她顶着一张与鱼郦八成相似的面,放下公主的骄傲,这么苦苦求她,鱼郦又最受不了小姑娘哭,一时心软应下了。

夜间,鱼郦特意备了一碟茯苓糕给赵璟,赵璟拿起来咬了一口,被面里包裹的糖齁得直咳嗽,他灌了一大壶茶,挟掉眼角咳出的泪,冲鱼郦道:“你有事说事,只要不过分我都能答应,快把这东西拿远一些。”

鱼郦瞧他这夸张模样,心下犹疑,拿起一块想自己尝尝,被赵璟夺过来扔回碟里,“你别吃,想吃让膳房做,跟着我还不至于连糕都吃不起。”

茯苓糕刚出炉的时候鱼郦其实尝过,不太好吃,可也没有夸张到这地步吧。

她有些嫌弃地把糕点推到一边,道:“我下回给你煮羹,我羹煮得挺好。”

这副殷勤样儿让赵璟很是不安,他敛袖坐端正了,颇为含蓄谨慎地掠了一眼鱼郦,“你先说事。”

鱼郦将月昙今日来找自己的始末大致说与赵璟听,赵璟听后半晌未言,转着白玉扳指,念叨:“她来找你了啊……”

神色幽邃莫测。

鱼郦有些看不懂,正欲再问,赵璟忽得握住了她的手,道:“照理说,这些兵戈相见的事跟女人有什么关系,都是男人们争权夺利,赢了女人未必能跟着享福,输了女人却要跟着遭罪。不过一个公主,吃不了几斤粮食,用不了几匹缎子,把她留下就留下了。可是乌耶莫多大张旗鼓地上国书,我反倒没有强留的道理了。我知道这蛮子的心思,八成以为我跟这月昙公主搞到一起了,我要是扣着人不放,还不知要引出多少难听的流言。”

他思虑极深,面面俱到,鱼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赵璟揉捏着她的手,看着她掌间的疤忖道:“不过她既求上你了,那这个面子还是要给你的,虽然不便一口回绝乌耶莫多,但是这事可以拖,先让月昙对外称病,拖他一两个月不成问题。”

鱼郦舒了口气,笑说:“谢官家。”

赵璟摸了摸她颊边笑出的小梨涡,喟叹:“前周的人你舍不得,戎狄小公主你也舍不得,我的窈窈这么善良心软,将来可怎么办啊?”

鱼郦被他说得紧张起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是有些麻烦。”赵璟想到了萧琅那个禽兽以及他干的禽兽事,握住鱼郦的手加劲,几乎要把她紧嵌入骨,他深深道:“但是我愿意,我愿意为窈窈平尽一切麻烦。”

这件事情一了,赵璟挑了个时间单独召见月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