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沈鸿神情微怔,抬起眼皮看向林飘。

林飘一掌拍开了二柱子:“别听他瞎说,叫什么都行。”

反正这两个称号纯属于大哥不笑二哥。

二柱子被他揍了也笑嘻嘻的半点不生气,他娘给他说了,小嫂子带着汤带着肉去看沈鸿,都还惦记着他给他留鸡腿吃!

“小嫂子,有事叫我,我明天上山摘菌子去,再给你打一兜猪草要不。”二柱子虽然才十几岁出头,但已经高高壮壮的了,再一看他身边的沈鸿,林飘觉得自己真的得好好养养这孩子了。

“你打来,鸡下蛋了咱们煨荷包蛋吃。”

二柱子一听这话就藏不住笑了:“那我回去了,明天菌子炒好我来叫你。”

“那怎么好,你们娘俩都不够吃吧。”

“娘也惦记着你,叫我多摘点一起吃的。”

“那谢谢二婶子了。”

二柱就没在村子里见过这么好说话又大方的嫂子,高高兴兴的走了。

林飘和二柱说完话,一回头就看见沈鸿坐在炕上,正抬起眼皮在看着自己,林飘调整了一下表情,正色的看向他:“你先把饭吃了,吃完有关于先生的事情我得和你聊一聊。”

这样好的苗子,可不能毁在毒师的手里,说归说闹归闹,长身体的年纪不给吃饭是什么虐童癖。

鸡汤饭刚从锅里出来,正是滚烫的时候,林飘让沈鸿先把肉吃了,肉也还是热的,但在瓦罐里待久了,又已经舀出来放了一会,入口并不烫嘴。

沈鸿先慢慢的吃了几块肉,喝了一些汤,鸡汤饭上面的饭已经降温了一些,他拿着勺子开始半勺半勺刮着面上的吃,鸡汤饭又暖又软,米粒的清香柔软又浸泡了鸡汤的鲜香浓郁,里面还有一些切得碎碎的菜叶子,增添了清爽的口感。

待到半碗吃了下去,他脸上的神情松懈了许多,倒也不是原来他脸有多臭,沈鸿天然有种单薄而紧绷的谨慎感,这也是他显稳重的原因,这半碗热气腾腾的汤饭终于让他本能的放松了一点。

林飘就在旁边看着他吃,再一次感慨,饿成这样了都没有狼吞虎咽,确实是个很斯文守礼的小孩。

待到他吃完了,林飘让他休息了一会,又问他想不想睡。

沈鸿坐在炕上:“嫂嫂,我不困,方才你说要和我聊聊先生的事,嫂嫂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对了。”林飘在炕边坐下:“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吃饭,要知道吃饭大过天,人是铁饭是纲,一顿不吃饿得慌,不吃饭还背什么书。”

“先生说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是圣人之言。”

“那我问你,这一大堆东西的前面一句是什么。”

“必先苦其心志。”

“再前一句。”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嫂嫂,是这句吗。”

“就是这句,天将降大任!这什么意思,老天在用你之前必然先历练你,但他一个童生,他凭什么不给你饭吃,他连秀才都还没考上,在你面前就是充威风,你少吃他那一套,你这样天生聪慧的小孩,若是一天吃一顿才考上童生,要是一天吃三顿马上就能当举子!”

能出来当私塾先生的,少说也二十几了,现在都才是童生,不知道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当个老秀才,林飘严重怀疑是那老童生嫉妒沈鸿天资聪颖,心里不舒服在打压沈鸿。

林飘就怕他已经信了那个老师的道理,还觉得自己被虐待得有道理!

沈鸿看着他,默默看了好一会,才淡淡的说:“原先我和大哥提过一次,但先生心地不坏,大哥便没有追究。”

林飘一听,这什么大哥,这种先生都能算是心地不坏?但转念一想他可能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教孩子,就先生说什么是什么了。

“没事,以前的都过去了,以后我疼你。”林飘摸了摸这小崽子的头发,发觉他头发也长得好,虽然光泽度普通,但浓密深黑,因为刚落了水,发带散了开,就没有再扎发髻,只是一把绑在了脑后。

林飘从梳妆台拿了一把梳子来,绕到他身后,解开了随手绑上的发带,拿起梳子给他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这一把长发,幸好林飘已经在自己身上适应了这样长的头发,摸索出了经验,先从发尾梳起,把发尾梳通,再一点点的梳上来,两三下就到了头顶,从头顺溜的梳到尾。

沈鸿细微的躲了一下,他好久没被人这样摸过了,手掌手指这样温暖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让他头皮发麻,有些不适应,有些僵硬。他爹娘都死得早,他只剩个囫囵印象,是一对很勤劳和气的夫妇,常有好吃的给他逗他,后来和大哥在一起生活,大哥十分沉闷,也不爱说笑,总是闷着头做活计,大哥发现他过目不忘异于常人,便托人把他送到私塾去了,兄弟之间更是几个月才见得上一面。

林飘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动什么。”

沈鸿轻声道:“嫂子,痒……”

林飘梳自己的发髻都要废好久功夫,见沈鸿嫌痒,就用发带把他的头发重新绑了起来,没有再碰,放下梳子继续刚才的话题。

“童生考试要考什么你可都背得了?”

“背得了,应当没有错漏。”

“真的吗?”林飘不确定他说这话有没有少年自负的成分:“那你把文字都默在纸上,若是都能默出来,就先不去私塾了,先在家里养养身体。”

“若是先生来问呢。”

“先生来问就说病了。”林飘就不信这个先生虐童还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要人。

沈鸿一下被他震住了,呆看了他好一会,才敛下眼皮:“都听嫂嫂的,先生虽有错在先,但若上门,还请嫂嫂不要伤了和气。”

“你放心,我和他置什么气。”

一时无话,便到了傍晚,林飘给他整理了一下床褥,虽然这个房子不大,但现在只有他俩住,一人一间还是绰绰有余:“屋子给你整理好了,你快快去休息,早些睡吧。”

“辛苦嫂嫂。”

林飘临睡前想起纸笔的事情,正好也清点一下屋子里的东西,他只知道外面有鸡有鸭有小猪仔还有几亩水田和一畦旱田,柜子里的东西他都知道,只一些大口的旧箱子还没打开看过。

在其他地方都没看见纸笔,林飘干脆点了一盏灯拿在手里,借着灯光把那些破烂箱子都打开了。

一看。

都什么啊这是,一些破烂的布料,木头,家用,铜灯把,针线盒,别说纸了,连根毛笔管都没有。

沈鸿在隔壁屋听见动静,走进来便看见嫂嫂正把他母亲的嫁妆箱子大敞开,灰尘呛得嫂子连连咳嗽,一手在身前扇着,一边连连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