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他不能去的地方,就让我替他去。”

莫迟牵着一匹马,踩着地上的砂石,顶着头顶的满天星辰,走向柘山关雄伟的关墙。

赵青池与他并排而行,两个人都低着头,谁也不和谁说话。

走到关防下,赵青池朝墙头值守的士兵挥了挥手中的火把。

漆黑夜色中,守关士兵从城墙上探出头,仔细看清了赵青池的脸,随后将一面黑旗高高举起。

四周迅速响起沉重的铁链声,柘山关那堵坚固的城门足有五尺厚,需要十个人共同推动枢纽,才能将固定在其上的铁链升起,继而打开城门。

等待开门的时间里,莫迟说:“其实我走偏门出去就可以了,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

赵青池的神情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更加坚定:“一年前,我就是从这扇门出去,把你带回来的。”

莫迟瞥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

“什么东西?”赵青池低头一瞧:“你别告诉我是遗书,我可不收!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你自己回来实现,别想丢给我!”

莫迟保持着把纸递给他的动作:“给。”

赵青池横他一眼,夺过了那张纸,展开一看。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画像,画得是个襁褓中的婴儿,看上去像是刚出生没多久。

莫迟:“临走前我特意去将军府看了一眼,这就是你那个上个月才出生的小孙女,我给你画下来了,你留着看吧。”

在沉甸甸的链条滑动声中,赵青池盯着手里的纸看了半天,才说:“长得像她娘,漂亮。”

莫迟偏过头看了几眼,将信将疑地问:“才出生不到一个月的婴儿,能看出来像谁么?”

赵青池把纸一对折:“想要自己生去,别眼巴巴地看我孙女。”

莫迟一本正经:“我是男的,我不会。”

赵青池懒得跟他胡扯,把纸往怀里一塞。

厚重的城门在二人面前徐徐打开,塞外干燥冰凉的寒风瞬间席卷而过,带来凌冽的寒意。

春末夏初之际,缙京的花都开过一轮了,西北仍处在寒凉的时节里。

赵青池打量了几眼莫迟身上的衣服,皱眉道:“你穿这么少?焉弥比这里还要冷上许多,你撑得住么?”

“……”莫迟面无表情:“将军大人,我在焉弥待了三年,你说呢?”

赵青池在他背上用力一拍,打得莫迟往前一个趔趄:“我这是关心你!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呢?”

莫迟揉着生疼的后背,没有接话。

铁链被拉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大门被拉到了足够莫迟骑马通过的宽度。

“我会去带你回来的。”赵青池突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就像上次那样。”

莫迟:“你能不能盼着我点好?至少祝我不要像上次那样,被打得那么惨。”

“不想挨揍就不要去。”

“不行啊。”莫迟摇了摇头:“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我要把蔡七的头带回来,还有周回的遗骸。”

赵青池不留情面地说:“周回死后被曝尸七日,哪里还剩什么遗骸?至于蔡七的头,只怕早就被处邪朱闻拿去做椅子了。”

“还在的。”莫迟不知从哪儿来的信心:“况且,要是真被处邪朱闻拿去当椅子了,我就去他的王座上,把蔡七的头砍下来。”

赵青池看了看他,没有再劝。

“我走了。”

莫迟抓着马鞍,脚都踩在马镫子上了,又放下来,半侧过身,犹豫片刻,才道:“这次……我会回来的。”

他说话时的神情居然流露出几分罕见的眷顾:“因为,我有家了。”

几天后,当赵青池在军营里迎来杜昙昼时,他就把莫迟临行前说的话一五一十都复述给了对方。

杜昙昼眉毛一挑:“他是这么说的?还有呢?”

“没了。”赵青池:“说完他就上马走了,还把马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人影了,就好像后头有狼追他似的!”

杜昙昼这匹“狼”只笑了一下,没多解释。

赵青池看他笑得神秘,忍不住问他:“侍郎大人,莫迟重返柘山关,我能理解,您回来又是做什么?”

如果杜昙昼是回来带兵的,为什么毓州没有收到朝中传来的旨意?

杜昙昼摆摆手:“你叫错了,我如今不是临台侍郎了。”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本明黄色的敕书:“将军大人,我现在是陛下亲派的夜不收,编号第一百五十七,正好被编入莫迟所在的分队,是这支小队的第十一位成员。”

赵青池把敕书来来回回看了三遍,都不敢相信这道旨意是真的。

他用指甲盖在红色的玉玺印上扣了好几下:“奇怪,怎么扣不下来?难道是真的?”

“赵将军。”杜昙昼无奈道:“就是借我天大的胆子,我也不敢伪造圣旨。”

赵青池从敕书里抬起头看他:“是么?那就是你疯了?你不敢伪造圣旨,却有胆量去焉弥当夜不收?你是不是这几年在京城做官做傻了?!”

杜昙昼板起脸,佯装不满:“赵将军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你当夜不收的能力还需要质疑?”赵青池毫不留情地戳穿:“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会说焉弥语么?”

杜昙昼一本正经:“来的路上学了一些。”

“学了一些?”赵青池都气笑了:“学了哪一些?‘谢谢对不起吃了么’,这些吗?”

“赵将军无需多虑,我自有办法。”杜昙昼气定神闲。

赵青池也看不出来,他的镇定到底是不是装的:“那请问这位夜不收,你出关以后打算去哪里?去找莫迟会合么?他已经走了好几天,焉弥那么大,连我都不知道他会去什么地方。”

杜昙昼故意表现出惊讶的神色:“连你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赵青池说是啊。

杜昙昼瞬间恢复平静的表情:“巧了,我刚好能猜到他的去向。”

“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别跟我这个粗人打哑谜。”

杜昙昼收起玩笑的心,看向赵青池,正色道:“如果我们没有猜错,对归仁王子下手的应该就是处邪朱闻。”

赵青池点头:“不错。”

“处邪朱闻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有所耳闻,你觉得他在能杀死归仁王子的时候,会对他手下留情么?”

“当然不会,归仁王子是横亘在他与王位之间最大的阻碍,他能忍到今时今日才对他下手,已经是极限了。”

杜昙昼表示赞同:“处邪朱闻一心想要杀他,最终却没有成功,不仅如此,还让势单力薄的小王子跑了,这说明什么?”

赵青池听懂了他的暗示:“这件事我也早就想过,我猜,焉弥国内应该有另外一股势力,暗中护下了他,帮助他从处邪朱闻手下安全脱身。”

他叹了口气,略带愁容道:“只是,无论是从前的夜不收带回来的情报,还是焉弥最近的公开形势,都没有任何迹象能表明有这股势力的存在。我们至今都不清楚,究竟是谁,能在处邪朱闻眼皮底下做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