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周回死于乌石兰之手。”

去往太史局面见卜黎的马车上,终雪松问:“为何卜国师会知晓焉弥往事?”

杜昙昼告诉他:“我大承对焉弥局势最为了解的,当数毓州军麾下的夜不收,夜不收潜伏进焉弥境内收集情报,得到的消息都是最高机密,全都经由赵青池之手统一汇总,由他整理后再送入京中。”

“舒白珩叛变后,我朝对焉弥接连打了好几场败仗,陛下忧心战局,命令卜黎开坛做法,占卜国运。那个时候,为了让卜黎的推算更为准确,陛下曾破例让他看过所有夜不收送回来的情报,那些消息里,说不定就记载了鹿孤死亡的真正原因。”

终雪松仍有些担心:“即便夜不收探听到的情报里,真的有关于鹿孤的部分,可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卜国师还能想起来吗?”

杜昙昼:“国师为人谨慎,如果本官猜得没错,当年的记录不会丢失,应该全都被他保存在太常寺内。”

卜黎见到二人,又听杜昙昼说明来意后,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他对杜昙昼说:“几天前我闲来无事,随意卜了一卦,卦象提示我,近日会有旧友问起过往之事,没想到居然应验到你身上。”

“那请问国师,卦辞是让您告诉我,还是需要您保密?”

卜黎敛眉思忖片刻,对杜昙昼说:“卦象让我知无不言,但夜不收的情报向来属于最高机密,当年我也只看过言简意赅的几句话而已。我可以把我所知的转述给你们听,但当时的一应记录很快就被兵部回收封存,想要看到最原始的记录,只怕需要陛下的允准了。”

终雪松按捺不住对于真相的好奇:“国师还记得多少,就告诉下官多少!哪怕只能得到一点点线索,下官也感激不尽了!”

卜黎理了理思绪,少顷后,才对二人说道:“与鹿孤有关的事,我所知的,只有这么几件。”

卜黎说,当年的乌今国内,就有另一派势力抬头,说要毁掉和大承的和平盟约,转而投靠焉弥,最好能够与焉弥联合,共同侵吞大承的土地。

彼时乌今在明面上仍是大承的盟友,为了取信于处邪朱闻,有名为执思的贵族暗中出使焉弥。

“执思不是独自一人前去,他还带上了自己的亲弟弟,执骨。两人是否与处邪朱闻达成了什么约定,至今仍不得而知。但几个月后,执思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焉弥。又过了不久,就在永章二十一年冬天,他的弟弟执骨,忽然联合两位仆从,向处邪朱闻告发鹿孤,声称他泄密叛国。”

杜昙昼思索道:“也就是说,当年告发鹿孤的,除了候古和象胥官,还有那个叫做执骨的人?而且,他们是在执思死后开始对鹿孤发难?”

卜黎点点头,继续道:“鹿孤受审后承认了罪名,当然很快被处邪朱闻处死,但是……”

他停顿在这里,有意无意地看了杜昙昼几眼,显得有些迟疑。

终雪松追问:“但是什么?”

“但是。”卜黎定了定心,正色道:“在夜不收的情报里,鹿孤是被处邪朱闻的侍卫长乌石兰亲手所杀。”

杜昙昼呼吸一滞,终雪松睁大双眼:“乌石兰?那不就是——莫大人在焉弥的……?”

卜黎:“不错,也就是说,鹿孤是死在了大承夜不收手中。”

“那后来呢?!”终雪松急急问道。

“后来不知发生何事,执骨又见罪于处邪朱闻,和当年与他同去的所有乌今部下一起,被驱逐出了焉弥。再后来,执骨就销声匿迹,不知所终了。”

听完卜黎的话,终雪松只感觉脑袋里乱作一团,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表情十分困惑:“那、那在夜不收的情报里,没有提到鹿孤的真实身份吗?他明明是个大承人,为何会在焉弥做官呢?”

卜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对他说:“终大人应该听说过,夜不收传递情报时,使用的是他们内部专用的文字。这些文字符号,除了他们自己,就只有赵青池看得懂,所以每封情报,都是附上原件后,由赵青池转译出来,再送呈给陛下。”

终雪松愣愣地问:“那又如何?”

卜黎眼神暗了暗:“我看过的那几封情报中,夜不收所写的内容里,一开始还有两个不同的笔迹,后来就只剩下一个了。”

终雪松反应倒快:“剩下的那个肯定是莫大人所写的,可是另外一个人……”

卜黎幽幽地说:“终大人,您问大承人怎会在焉弥做官?可莫大人,不也是官至处邪朱闻的侍卫长么?”

终雪松脑袋里嗡地一下,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终于听懂卜黎的暗示。

“鹿孤——不、周回,他是……夜不收?!”

终雪松不自觉看向杜昙昼,试图在他脸上寻找到答案,杜侍郎默然不语,这种沉默有时候也是回答的一种。

卜黎叹了口气,感慨道:“虽然情报里从未言明此事,但我想,鹿孤应当就是潜伏在焉弥的另一位夜不收。”

“等一下!”终雪松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如果是鹿孤也是夜不收,那莫大人为何会杀了他?他们难道不是生死相依的战友吗?!”

许久不曾表态的杜昙昼,这时终于说话了:“终大人,你以为的夜不收,是一群什么样的人?”

不等终雪松回答,杜昙昼旁若无人地继续道:“强大、坚韧、神秘,也许拥有金刚不坏之身,如神鬼莫测般出现在敌后,机警地传回情报,轻松地杀死叛贼,完成任务后全身而退,从此荣归故里,过完幸福又平淡的一生,是么?”

终雪松不知该如何作答。

杜昙昼摇了摇头,眼角眉梢流露出旁人难以察觉的痛心:“我见过的夜不收,没有一个是这样的,他们能在焉弥人手里活下来,就已经付出所有了。”

杜昙昼抬眸,漆黑的瞳仁望向身边那张青涩中还带着稚气的面容:“不说别的,据我所知,莫迟所在的十人小队到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而只要你见过他身上纵横的伤痕,也许你就会明白,当年的乌石兰为什么要亲手杀死鹿孤了。”

终雪松似有所悟,紧紧抿起了嘴角。

杜昙昼站起身,向卜黎行了一礼:“多谢国师为本官解惑,今日就打扰到这里。”

说完,起身欲走。

卜黎在身后叫住了他:“还有件事!之前一直没机会告诉侍郎大人。”

“何事?”

卜黎:“我想请问大人,护送木昆王子进京的随从,他叫什么名字?”

杜昙昼一怔:“国师真把本官问住了,本官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

“下官知道!”终雪松说:“下官也是从叔父——从鸿胪寺卿那里听得,他叫解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