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玄门问心(三十三)(第2/3页)

“掌门是说,他们知道了小师叔祖已经——”

袁沧浪骇然一惊,随即脸色铁青。

换了平日,他此刻已经要握剑起身,质问谁敢侮他玄门之名了。但态势清楚——此时台下一众仙门俨然是协力之势,一旦起了干戈,极可能就是将全部仙门卷入道战,惹出一场天下大乱。

晏归一眼底精光微冷,忽有所悟:“妖、皇、殿。”

——

“是妖皇殿搅弄的?”

星台之后,长殿门内。

听了酆业所言,时琉脸色苍白:“文是非为何要这样做?”

“人妖殊途,仇恨早绵延万年,万灵大阵更殁了妖族上万生灵,妖皇殿若不管……”酆业松散地转着笛骨,“你当文是非吃斋念佛长大的么。”

“可是这般手段……”

“这般手段,已算他手下留情了。”酆业起眸,“几千年前妖皇殿大举进攻凡界,幽冥魔族与凡界人族血流成河,那时才是他真正一怒,生灵涂炭。”

“……”

时琉失语,涩然望向门外方向:“那些小仙门就看不清,这是妖皇殿离间人族的手段吗?”

“这不正是他们所求?”

酆业冷然笑了,“即便没有妖皇殿作梗,我之前便说过,有今日一劫,是蔺清河与玄门命中注定,早晚而已。”

时琉难过回头:“我不明白,为何?”

“原因我也说过,”酆业起身,“当你对三界人人皆有恩德,那你便离死不远了。而且还会死得……很难看。”

话声落时,酆业停在屋门前。

他随手在时琉面前一拂,面前屋门便像是在禁制之后成了透明,足让她见得屋外景象,却寸步不得出——

屋外青天。

星台之上两方对峙,剑拔弩张,数个来回的劝言缓和不曾有任何效果,眼见着便是随时要拔刀相向的结果。

而就在此时,苍穹中荡起一道清声。

“要见蔺某并非难事,不过想证我天人五衰、大限将至——如此小事,何必煽动众人,筹谋良多。”

话声一出,星台上四方哗然,一阵躁乱:

“蔺清河!!”

“是小师叔祖!”

“小师叔祖来了!?”

“……”

而更多人沉默。

“天人五衰”“大限将至”,字字震耳。

只数息后,星台主位,玄门方向一众弟子齐声跪地:“弟子恭迎小师叔祖!”

只是跪礼未竟,玄门弟子内抬头,忽有人惊呼。

众人齐齐望去——

落在星台空地正中,玄门与天下仙门两方对峙之间的空地上,蔺清河身影清拔如旧,只是与往日清风孑然不同,此刻,站在他身旁的竟然还有一道女子身影。

看不出年纪,容貌也似寻常,只是越细去看,越觉得那女子眉眼间自带一抹惑人心神的美感。

不过显然天生——

女子此刻满面怒容,瞪着蔺清河,半点没有想蛊惑谁的意思。

星台上寂静数息。

仙门合盟那边忽地炸开惊声:

“魇魔!是魇魔!”

“小心这魔头!她引梦之术可轻易迷惑化境巅峰!一旦入梦不醒三日便成伥鬼!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大家快散开,离她远些!”

“好你个道貌岸然的蔺清河,你果真和魇魔有一腿!?”

“伪君子!”

“呸!”

“……”

众声非议里,玄门弟子们面色铁青。

若是放在平日里,有人敢如此侮辱蔺清河,他们早就提剑冲上去和对方杀个刀剑见红了。

但此刻不同。

许多弟子都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看着和魇魔一并站在一起的小师叔祖。

而蔺清河谁都没看。他侧过身,不曾掩饰的长发垂在身后,一两缕刺目的白便嵌在乌黑之中。

他只望向身旁的魇魔,然后提起剑柄轻叩。

禁制解开,魇魔终于得以出声,咬牙切齿:“你大爷的蔺清河。”

众人一愣。

这和他们想象中的苟合不太同。

而第一句显然只是魇魔的开场,她深吸了口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们偌大仙门什么玩意,竟然如此对待我一个弱女子?啊?活了几千年你活到狗身上去了吧?!不就是想知道天檀木的下落吗?我告诉你,早就不在老娘身上了!做你们的春秋大梦去吧!!”

“……”

一阵痛骂,骂得玄门和仙门合盟的两边全都懵了。

蔺清河却半点意外之色不见,只是有些无奈:“你当你这样说,他们就会不怪我了么。”

魇魔脸色变了,眼神颤栗,但犹咬牙嘴硬:“你少来这套!你就算说破天,我也绝不可能把天檀木的下落告诉你们玄门——”

“阿泱。”

蔺清河忽低低唤了她声。

魇魔愣住了。

蔺清河抬手,摸了摸女子乌黑的发:“好了,阿泱……我们不闹了。”

“——”

就像许多年前,许多年前那样。

他总是这样好脾气地,好像不管她如何惹他生气动怒,他都不会放在心上。天下第一的剑修是个傻子,木头,木头只会挡在她身前,纵使挡得一身伤,也低下头来温温柔柔地唤她阿泱。

阿泱,不闹了。

阿泱,回家吧。

阿泱,杀人不好。

阿泱……

魇魔一瞬便红了眼眶。

若她只是他的阿泱,不是杀人无数的魇魔,该有多好。

可没有如果。

在他师父死在她同袍手里那一日她就知道,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如果,天道残忍,便给你一场美梦,然后叫你在云端之上时,将梦骤然碎裂,从九霄跌落。

粉身碎骨,痛不过此。

魇魔合上了眼,落下泪去。

她哽咽着声,半晌才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蔺清河一遍又一遍轻轻摸过她长发,到这句时,他手停住,轻轻颤了下。

天下第一剑修,无情道道子,他的手怎么会颤呢。

魇魔想着睁开眼,只看到那人温柔如故的眉眼:“阿泱,不怕。”

可若不怕,那你的手为何在颤啊。

魇魔破涕笑了,轻声,然后含泪仰头地笑,像快意又像释然,她泪落在红色衣裙上,将红染得如火。

“我恣意一生,有何可怕?”魇魔笑罢,横心阖眼,“你杀了我吧。”

“……”

蔺清河终究也红了眼眶。

抚过她长发的手垂下,一道清冷的剑华缓缓淌下。

握着那柄冷剑的手犹然颤着。

星台之上,死寂如霜。

“…也是。”

红衣的魇魔睁开眼,含着泪笑得花枝乱颤,“你若下得去手,我如何活得到今天?”

蔺清河抬眸望她。

一缕白发夹在黑发间,拂过他耳鬓。他只望着她。

不知是在那双眼底看到了多温柔的自己,魇魔忽然便生了无尽的怒意,她狰狞若疯癫:“蔺清河!你忘了你师父、你师兄弟,都是死在谁手里了吗?!你下手啊!!”